苏城来到我家是在一个雨天。
彼时我拿着笔在那本随身携带的小本上刷刷写着英国各种别具风情的小镇,电脑上显示的图片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阿颜——”听到母亲在外头唤我的名字,正盘坐在椅子上的我连拖鞋都懒得穿上就跑出了房间。
父亲回来了。
我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抱怨他比之前说的晚归了两天。父亲朗声笑道:“那我给阿颜写个检讨?”
闻言我也乐了,顺势接口:“要3000字哟。”
母亲在一旁也是有些好笑地看着我,视线触及到我光着的脚丫时却是皱了皱眉头,“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穿鞋。”
我吐吐舌头,这才蹬蹬蹬跑回房间,嘴里还仍不住嚷着:“这不是太想老爸了嘛。”
再次回到客厅我才看到,还未关上的家门处站着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
也许是因为刚从雨幕走来,他的周遭仿佛还有氤氲的雾气。栗色的头发大概是沾了雨水,软软地垂着,但是并不妨碍我用好看来形容他的长相。粗粗一眼就发现他轮廓分明,五官精致。他就那样不发一言地站在门口,眉眼间带着清清冷冷的疏离,却并没有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如果是在其他任何地方看到他,也许我会拉着好友驻足犯一下小小的花痴,又或者我会一时头脑发热去搭讪,当然我也许并不会有这样的勇气,总之,我会非常开心自己能够遇到这样一个帅气的少年。
但是此刻,在我自己的家中,面对着父母突然变得严肃的表情,我所作出的反应,只是戒备地问:“他是谁?”
送父母离开的那天我很是不情愿,因我原以为尽管他们从没有答应过带我一起去最终仍会妥协于我的撒娇与耍赖——如果没有苏城的话。
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年前应邀去英国某大学作一年的客座教授。
英国于我而言一直都是个非常美好的存在,我所能够想象的所有浪漫的场景都是以那些也许不甚出名却极具风情的英伦小镇为背景的。
得知这个消息,我很是欢喜,提出了在暑假的时候与父母一起动身前往英国等开学我再自己回来的要求。
我的想法被驳回了,作为大学教授,我的父母对于大多数事情都是开明的,唯有学业,虽然他们并不曾要求我出类拔萃,却也希望我至少抱着奋斗的态度来对待它——高中尤其是如此。
父亲许诺待我高中毕业就给我去欧洲旅行的机会,但是面对这样一个近在咫尺的机遇,我总是不忍就此错过。
坦白说,之前我一直以为最终我是可以赢得这一场拉锯战的,毕竟这件事情无关原则问题。我一边上网作着各种资料的调查,一边见缝插针地表达我想去英国的强烈意愿,以及留我一个人在家的话我可能感到的孤独。
父母的态度从毫不犹豫的拒绝转变为耐心地劝说,在我以为曙光终将来临之际,一个苏城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那天我问出“他是谁”的疑问后并没有得到太过详细的答案。
父亲只要我叫他哥哥,并表示他会一直住在我们家。我想这大概类似于一种收养的关系,只是他已是一名高三学生,父母就要出国也没有时间去正式办理收养手续,因此他们只是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帮苏城办理好了转到我所在的高中的手续。
临走的时候,父亲摸了摸我的脑袋,要我不要欺负苏城。
我有些不满地撅了撅嘴,虽然我也承认我的脾气有些骄纵,但父亲这样刻意的交代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于是,我对苏城的讨厌又多了一分。
是的,是又多了一分。
如果这个少年只是父亲某个朋友的儿子来我家小住一段时间,我自然是欢迎的,但是父母的意思显然是要我把他当做家庭的一分子,如此,我却是有些被剥夺了一部分地盘的危机感。
而后,在我又一次提出要求跟父母去英国的时候,母亲那没有道理把苏城一个人扔在家里的回答使得我作出决定,我要讨厌他。
现在,面对父亲的关照,我理所当然地又不平衡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大好,但是周遭人的宠爱与包容让我觉得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周围的一切,也因此而太过轻易地去判断对一个人的喜恶。
自从父母走后,苏城在我眼中的存在感就多了一分。
他的话很少,之前大多数时候开口都是因为父母的询问,而我懒得去搭理他,他也便很少会主动跟我说话。
除了偶尔在每天来处理家务的保姆做完饭而我又忙着跟好友聊天的时候他会敲我的房门叫我吃饭或者是我晚上出去和朋友聚会的时候告诉我回来晚的话可以打他电话来接我,大多数时间,我们生活在各自的圈子里。
其实我不确定他在这个城市有没有自己生活的圈子,毕竟他是b城人,在a城,他也许是人生地不熟的。
但我总有一种感觉,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他原本就是那种习惯于和别人保持一定距离的人。
很久之后,我才知晓,这样的感觉并没有错,然而却只是因为不曾走进他的内心。
每到暑假,时间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般简直让人挥霍不完。
打了电话约了几个好友出来,我推开桌上散乱的作业本,走出门去。
到了约好的地点,只有阿玉已经在那左顾右盼。
阿玉全名叫栾玉。她总说,玉这个名字真是俗得她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栾这个并不算多见的姓给她挽回了些许美感。
她说,“阿颜阿颜,如果我的父母也是大学教授的话,名字肯定会比你好听啦。”阿玉很喜欢我的名字,尽管我觉得它其实没有“栾玉”这么朗朗上口。
我叫顾行颜。
眼下阿玉边掏出手机看时间边抱怨着“静柳是美女出门需要花时间化妆我可以理解,可是杉远一男生还这么磨磨蹭蹭的也太假了吧。”
舒静柳和温杉远,是我们五人小团体中的另外两个成员。
就像他们的名字,前者优雅沉静,后者温和有礼,我其实一直想不通,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整天跟疯疯癫癫的我和阿玉呆在一起,我也想不通,如此郎才女貌的他们,怎么就一直不来电呢。
我第一次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阿玉就不客气的敲了敲我的脑袋,“阿颜不是我说你,感情方面,你真比白痴好不了多少,慢慢学吧你。”说罢,她还炫耀般地挽上了林嘉的胳膊。
林嘉,是阿玉的男友,也是我们团体中的第五个成员,阿玉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爱,譬如她刚才抱怨杉远迟到,却绝口不提林嘉也还没有露面的事情。
如果你说她,她就会嚷嚷“重色轻友是不变的真理啊,我有必要遵循”。我们总是拿这样厚脸皮的她没有办法的。
陆陆续续的,大家都到了。商议之后还是很没有创意地决定去ktv唱歌,其实我是五音不全的那种人,但是我总是第一个提出来要去ktv的那个——不唱歌,但是吃着零食对着其他的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快乐。
去ktv的路上我和阿玉落在最后,她挽着我的胳膊凑近我小声说:“诶诶,你那个凭空出现的哥哥怎么不带出来给大家瞧瞧。”
“带你个头啦,别说他忙着打工,就算他很闲,我也不想让他涉及我的生活好么。”我有些烦心地回答。
必须承认,即使我们五个人总黏在一起,阿玉在我心中依然是最亲密的朋友,因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的事情,大多数都不会瞒着其他四个人,但是阿玉总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