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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谷永许娙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负责督察的御史大夫,他好阴阳学说,通晓经史诸子,总是一派堂堂正气,忠心耿耿的样子,还说随时准备为汉家天下牺牲。其实,他不过是王凤的幕僚,次次都为王凤开脱,次次都替王凤说话,前些天地震,大家都说是外戚干政导致的异兆,只有谷永一个人说王凤无辜。谷永什么居心,还当别人不知道呢。

读完奏折,许娙渐渐心凉下来了。赶走了杜钦,还会有谷永;就算赶走了谷永,还会有刘向、史丹等等——这些人不是为王凤卖命,就是典型的腐儒。天象在他们嘴里是可以根据现实需要随意解释的。到底是形势比人强啊。看看诏书上,刘骜都是怎么欺负她的?他要求从即日起,椒房的各种仪仗法曲、御服舆驾,皇后诸官署的花费以及营造用钱,还有赏赐外家和群臣妾的用度,都恢复到元帝竟宁年间的标准了。那么说来,她的生活水准将不足现在的三分之一。

陪在刘骜的身边这么多年,她方才知道这个皇帝的权柄是多么荒诞无稽的一件事。虽然重要的奏章和决议都必须由刘骜签署,实际上,他作不了什么主,他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一有风吹草动,他就把她摆在祭坛上,生死由人。一次两次牺牲她,还可说是暂时的妥协;然而,现在刘骜已习惯于把她当作挡箭牌,越用越顺手了。

许娙记起班媞对自己的劝谕,强自冷静下来,想执笔写回诏。可是,写了又写,改又改,还是觉得不妥当。她决定亲自赶到未央宫,求见刘骜。

刘骜踌躇了许久,最后还是出来和许娙见面了。他实在怕和许娙吵架,可是这一架看来又是不可避免的,他毕竟理亏。

不过一见面,刘骜有点放心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和颜悦色态度温和,一点都不像来吵架的。许娙笑笑说:“臣妾想和陛下说一说裁减后宫用度的事情。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所以,我觉得与陛下面谈较好。”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刘骜,说:“开始我还以为是陛下生我的气,才不肯见我;后来才明白,是陛下对不起我,不敢见我。是吗?”

刘骜的眼神有点躲闪了。

许娙忽然觉得自己真傻,处处那么耿直,容不下渣滓又有什么用。她入主椒房以来,自问所有日常使用和赏赐并没有超过定规,件件有据可查。凭什么皇帝赏给我汤沐邑,就要削减我应得的薪俸?不对,症结根本就不在于我的奢侈,而是我挡住了别人的道。只要我存在就有人看不顺眼。那还有什么可吵的?许娙心生悲凉。

刘骜也很不高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忍着种种责备和非议,公然地坦护许娙,这次不就是省点钱么,她怎么还不能体谅我?一年不过四季,许娙数百身衣裳还不够,还在赶制新衣;心情一好就赏赐下人,动辙数十匹绫罗。连年灾变,宫里的给养哪里经得起你这么耗。前朝后妃都能节省,都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放到她身上就这么难?

他们争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一个说的是收入的来源,一个却在说收入的使用,各自都在躲闪着对方的问题。来之前许娙还对自己千叮嘱万吩咐,不要发脾气,要镇定。可是很快,大家的情绪都失控了。许娙又开始尖笑了,说:“陛下真健忘啊。竟宁年间,节俭倒是节俭了,丢脸也丢大了。贵为妃嫔还那么穷,还要对侍婢的好布料巧取豪夺,私自买卖。如果你要后宫都按竟宁的标准来,那好,我也只好想办法骗取一点布料了。”

“你别那么胡搅蛮缠好不好?”

“难道我有说错吗?”许娙从鼻腔里发出鄙夷的“哼”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啊?现在朝中那些大臣,只知道拿着灾异来唬人。要说奢侈,陛下为何不去看看王凤金碧辉煌的阳平侯府?你奈何不了王凤,就每次都拿我来开刀!陛下何必这么麻烦呢,直接请太后废掉我好了。”

“许娙,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朕不敢!”

“你就干脆立班媞为后吧。她又听话又柔顺,知道怎么讨你欢心。”

“对,你提醒了我。”

“是啊,立了她,就水清河宴,风调雨顺;立了她,就日月齐辉,天下太平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照办!”

许娙彻底失控,纵声大哭:“你敢!你敢!”她拽住刘骜,又撕又打,还用头去撞他的胸口。她头顶的钗花把刘骜戳痛了,刘骜一把将许娙甩开了。许娙的手腕被捏得又辣又疼,她操起一个玳瑁漆器笔筒就往刘骜身上砸。刘骜被她的忽然发作大为诧异,还是本能地闪开了,笔筒刚好砸在他的颧骨上,然后弹到地上,骨碌碌地滚着。

刘骜被砸得眼冒金星,吓了一跳,伸手揉了揉。天啊,好疼。

从没有见过那么刁蛮的女人,还知书识礼,大户人家呢,她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刘骜也气狠了,抓住她的胳膊,拿出巴掌就要去扇她。许娙凛然地挺起胸膛,闭上眼,把脸迎上去:“你打吧,反正你也早看我不顺眼了。”

刘骜的手不由得松了下来了。他这辈子都没打过女人,连宫女奴仆都没打过,他下不了这个手。然而巴掌自身的愤怒还没泄掉,它一把推开了许娙。

“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许娙的妆都被泪水化得稀里哗啦了。她擦了擦眼泪,推开殿门就走。门口一众侍从赶紧滴溜溜地一路小跑,跟着,扶着皇后上了肩辇。

刘骜连夜诏谷永、刘向等人,给皇后起草了新的一封诏书,申明前议不变。大家看到刘骜脸上淤青一块,就像是冲积平原上隆起一片丘陵,都在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刘骜看到大家的表情,忍不住摸了一下脸上的伤,无可奈何。

许娙接过诏书,上面写什么,她早就猜到了。裁减椒房殿的用度是肯定的了,他连打我都敢,那还有什么不敢啊。皇后你就乖乖地听话,作好后宫的表率吧。她读着读着,一个人笑了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整个人趴在榻上,捂着肚子。

每一回,许娙想到刘骜曾经对她的好,心里有个坎她就过不去。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刘骜每次对她的拥抱都像是下了死力似的,只有爱了,百感交集了,才会有。还有替她梳头替她簪钗,那种细腻雅致,把她像一朵花似地含在手心……他的心柔软得像一个女人,她是到死也不会忘的。可就是这,让许娙更恨了。这几年,每一样东西都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抢走她的刘骜,瓜分她的刘骜,而她犹自蒙在鼓里。他曾给她的有多美,夺走的时候就有多么残忍;捧得越高,就跌得越重。许娙也许可以和一个具体的女人对抗,可是,她无法与他的职责、他的朝廷、他的国家去争抢他啊。

许娙笑累了,觉得没意思了,直直地倒在床榻上,把绡巾蒙在脸上,大哭起来。

第四章

又到了一年的秋天。这些天,刘骜一有空就在太液池边转,他看上了这里。有几个晚上,他都带着班媞,到这里来散步。秋风微凉,湖边水气氤氲,湖中小洲斜斜地长满了芦苇。刘骜一身黑色的縠边毛锦大氅,给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与他并肩站立着的班媞,披着一件厚缣长袍,围上披风,长身玉立。

夜很浓了,黑得就像空虚一样。刘骜握着班媞的肩,另一只手轻按在班媞的腹部上。这是他和班媞的第二个孩子了。她笑笑:“陛下,它才四个月,还不会动呢。”他讷讷地抽回了手,挽住了她。她怀中的骨肉日益成为他们感情的实证,然而却加重了这种不真实感,美好得像是假的。

两人在黑夜里头站着,都不再说话。刘骜喜欢这种沉默,沉默之中,仿佛有着比言语更稠的浓度,让他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晕眩感,隐藏着某种叫幸福的东西。刘骜只觉得班媞那么好,那么好,他不相信天下还有比她更聪明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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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词——西汉后宫波诡云谲的斗争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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