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米米的工作并不顺心，她很卖力，成绩也不错，可她是个新人，“上头”又没人，很多机会和她是沾不上边的——除非又是天上掉馅饼。辛辛苦苦的工作，钱吧，挣不了多少，荣誉吧，又都是高干妈她们这种人拿走，她有点不知道工作的意义在哪里了。说实在的她也没有修炼到那种默默做园丁就很满足的境界，所以，多少觉得工作起来越来越没劲。看着周围同事，天天唾沫横飞的不是骂学生就是骂学校，不是骂学校就是骂社会，她无奈的想，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也一定会成为一个让人厌恶的中年妇女，每天拉拉家常，偶尔搞搞工作，时刻不忘抱怨，永远不想努力。

这日复一日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她的情绪很低落，昔日的激情不再，活力也不再，现在的她，每天连头发都不怎么梳，随便一窝就去上课了。她真的不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伴随着她直到老去，可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改变现实，有的时候，她甚至懒得去多想——这就是懒惰，可以毁灭掉人的懒惰。

的确，自从她把自己埋在了这种安逸里，她就向现实举手投降，也背过脸去不愿再面对自己的理想。原本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可贝娜死了，工作黄了，他们的讥讽，他们的规则，让她觉得自己渺小，像别人的玩物，像个乞丐，于是她逃了，逃离了帝都，到了这个看似安逸的小城市，这里没有理想，没有爱人，只有一天天熬日子的生活，太阳升起来了，起床，太阳落下去了，蛰伏。

可生活却并没有因为逃避而过的好一点，原本以为总算可以做回自己的主人，可吃住都在家里，忍着爸妈的唠叨不说，还要饱受同事们的摧残。三线城市的生活并不和帝都一样丰富，工作不算太累，除了工作以外，也没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一群闲的无聊的人就爱上了拉家常，米米这样的小年轻自然就是他们家长里短的好对象了。她显得不太合群，因为他们的那些话题她着实不是很感兴趣，于是有人说她拽，有人说她有后台，有人说她傍大款，有人说她结识了某官员，当然，也有人比较符合实情的说，“不就是找了个博士吗？有什么得意的……”她的不掺和，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办公室文化就是——不然就同流合污做战友，不然就义无反顾当敌人。

在外面受到伤害时总觉得父母是唯一可以完全依赖的，可这种爱，偏偏又要竖着个她不敢苟同的价值观，爱有时候也会成为伤害，别人对她唠叨，对她施压，她不听不理就是了，可老爸毕竟是老爸，她爱老爸，如果自己的倔强终究要伤害到自己的父亲，她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伤害自己，保护爸爸。

她虽然并不脱俗到视金钱名利为粪土，可对很多事情看得很开，就如同方刚所说的，“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抢。”抢是要付出代价的，付出的可能是良心、道德、正义感、尊严或者干脆就是自我……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自己，并不是她能够接受的。对于那些所谓的面子，她觉得不如里子来的重要，工作即使赚不到多少钱，可开心最好，现在的工作，她显然做的不是很开心，而爱人也是一样，爱人不是用来给自己挣面子的，而是用来相爱的，且不说张宇飞并没让自己掉面子，就是真的那么怂了，也没办法，谁让自己爱呢。

可父母不是。在这座城市，一群“无事忙”的干部群众们，他们的唯一乐趣似乎就在于攀比，老一辈有的败下阵来，于是撺掇着孩子们继续去比，生生不息。老爸就是个面子大过天的人，而他的“面子”，无非就是有个体面的工作，最好做个有头衔的“公职人员”。最近他对张宇飞越发的不满，觉得他总没个定数，一点都没有要卖身我党的意思，好不容易读了个博士，不做官，他想死啊！不知道这种逻辑是怎么被他培养出来的，可这就是他坚定不移的逻辑。

03

张宇飞导师那句酒话也就停留在了酒后失言的层面上了，四年半的时候，张宇飞试探的问了他毕业的事儿，他立刻大手一摆，“全学校也没几个四年半就能毕业的，你的研究还做的不够，再等半年再说。”半年转眼又要过去了，这下算不上提前毕业了吧，可他还是大手一摆，“研究做的不够，论文写的欠缺”，偏偏就不说哪不够，哪欠缺，明摆着让张宇飞再给他干几年活的意思。这让张宇飞有点火大。

早在米米决定回去的时候，他就暗下决心，争取早点有能力强jian生活，而不再眼睁睁的看着生活强jian自己。于是他拼命的给导师做狗，骨头没见多给他，就指望着毕业的时候不要卡他，这点希望也瞬间变成了奢望。

他对人生并非没有计划——给导师做狗，每月800，做得一份学历之后可以找个资本家，给资本家做狗，也许每月8千，也许每月8万，可总比那800好，好好磨练磨练，攒点人脉攒点钱，等什么都具备了，才可以不做狗，做自己。

张宇飞的专业是相当出色的，除却这点，他一直以来的人生理想就是有自己的公司和事业，哪怕是做面粉的，做麻袋的，不管怎样，那都是两脚站在地上的有产者了，如今，在这个无产阶级专政国家做个无产阶级，并不是那么让人光荣和放心的一件事情。他自己无所谓，真要是去讨饭，他也能活下来，可他不想让米米吃苦。

身边结婚的同学也比比皆是，不然就是一方有钱，不然就是双方有钱，少数几个双方都没钱的，那无疑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在婚后矛盾不断——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不想步他们的后尘，让自己的爱情毁在一块钱两块钱的婚姻里，他不爱钱，可他需要钱。对未来，他有规划，也有信心。尽管他知道，社会已经相当的不公正，那些特权阶层，那些有产者阶层已经形成，而且越来越坚固，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被他们剥削，第二，变成他们去剥削别人。虽然他们显然不愿意接纳新人，可也总需要新鲜血液，只要需要，就有机会，只要有机会，就要去争取。虽然白手起家比登天还难，不过为自己为米米，别说登天，就是破天，那也得去。更何况张宇飞并不是个书呆子，凭什么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并且有大脑的人要一辈子受穷呢，凭什么呢？想想那些只有屁股没有脑袋的富二代们，开着好车招摇过市的贼样，他就不爽。但他知道，不爽没用啊，手上没钱，没权，别说了你不爽了，就是你跳了，过了几天也没人记得你，抱怨有用的话，要丨警丨察干嘛呢？做的就是努力，还不能盲目的努力，得有步骤，有计划的从天平被不公正的一端，爬到不公正的那端，也许过去了他也是贪官污吏或者为富不仁，可总还有选择的权利，但如果爬不过去，啥也不说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真是一辈子如此，他倒希望米米直接找个有权有势有钱的嫁了，不要跟他吃苦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