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厌倦

多年以后，傅杰知道了，人生其实就是一些感受。也就是说，人们只是活在自己的感觉里。这么说唯心吗？或许，但是试问我们活了一生，不管都经历了些什么样的事情，你能留下来什么？你吃过的美食，你享用过的器具，还有你恨过的，你爱过的人，所有这些，你都无处追寻，也无法证明它们曾经的发生。

你只是记得，当时经历时的一些感觉而己。

甚至就在眼前的一些事情上，孰对孰错，哪多哪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和衡量，哪个是对的？哪个又能说不对？不过就是因人而异，因那个当事人当时的感觉而定吧。

这是傅杰好多年以后的感悟了，这时的他只是觉得困惑，觉得难受。因为他的感觉乱了。

自从他那晚演出归来后，梁东华的身体每况愈下，老管家李厚诚干脆突然间卧床不起，梁夫人白小妍照例的不管家庭琐事，而小姐白灵那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什么事情都不要去烦她，她现在学业为重，正在努力复习。梁家的事情突然间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梁宅管家。

他除了每天例行的里外洒扫，全天候全方位的照顾两位加在一起过了160岁的老人外，还要管理梁家日常的钓鱼花销，发给小孙每天买菜的钱，去交各种各样的居家费用。他非常庆幸梁家平时来人很少，不至于有太多的迎来送往。就这样，他己经力不从心了。

三天后，李劫派车来接走了他的老父亲。这位尽职尽责的老管家身体实在不行了，拖了三天后不仅没有见好，反而病情加重，他不能直接回儿子家调养，得先进医院去治疗了。

李厚诚被抬出门时，梁家的人都送了出来，包括长期不问家事的白氏母女都跟在了担架边，每半个月才回趟家的梁卫东也破例回来了。当时的情景幸亏李厚诚己经病得意识不清，不然会让梁东华的情绪更加激动，两个老头儿暮年因病分开，想想都让人受不了。

事实证明，梁东华当时的平静完全是一种克制，当天晚上他的病情就出现了反复。傅杰守了他半夜，上次医生给梁东华开的处方药，再加上平时的应急药都用了还是不能稳定。傅杰吓坏了，他顾不得别的了，他跑上了二楼，敲响了梁家女主人白小妍的房门，真是幸运，傅杰命不该绝，这次白小妍开了门。最后由白小妍做主，打了急救电话招来了救护车。但出人意料的是梁东华死活都不出自己的卧室，急救医生们无计可施，谁都无计可施。梁东华这样的病人，根本无法强制，否则只会激得他病情剧变，到后来不可收拾。

老天保佑，急救医生们利用有限的器具和药物的当场急救起效了，梁东华在后半夜度过了这一关，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第二天的下午，梁东华睡醒了，傅杰在房门外听到了白小妍和他的对话。白小妍要求和梁东华住在一起，要么他上楼来，要么她下来住。再这么楼上楼下的，她受不了了……而且还会耽误事。

这样的话让傅杰听呆了，老楼里寂静无声，白小妍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可傅杰听得一清二楚。以前他一直以为梁家老夫少妻，分居完全是因为白小妍的原因，他们的年龄差得太多了，几乎有近三十多岁。而白小妍日常里对梁东华不闻不问的态度还有对这个家的漠不关心都证明了这一点。可现在看来，竟然是梁东华不愿意？

果然白小妍低低的声音之后，梁东华带着虚喘的声音出现了，他一一拒绝，什么都说不。他既不到楼上去住，也不让白小妍进他的卧室。无论他的妻子怎样温柔的劝说，哽咽的埋怨，他都毫不让步。最后白小妍只好黯然离去，她出门时看到了端着药的傅杰，四十岁的女人没有什么害羞的心情了，她的脸扭曲着，没法掩饰她的痛苦烦恼。相反傅杰低下了头，他有一点难堪，但更多的是为白小妍不平，梁东华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婆？她对他非常好啊。

他当然没有胆子就这件事对梁东华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喂梁东华吃完药，他明白自己只有义务没有权力。梁东华闭目养了会儿神，突然对他说：“郎中，你要答应我件事。”

傅杰点头，他是决不会摇头的。

“你要答应我，不管我怎么了，都得让我留在这间屋子里，躺在这张床上！”梁东华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了，他瞪着眼睛盯着傅杰，等他的回答。

傅杰不知所措，梁东华的话他听清楚了。可他能点头吗？他能做什么？如果梁东华真的病得失去了意识，他有什么权力能阻止别人把梁东华抬出这间房子这张床？他的老婆儿子送他上医院是天经地义，谁也阻止不了的。

“答应我。”梁东华再次重复，他瞪着傅杰的目光里不是威胁，更没有命令。那里面的神情让傅杰看了心酸难受。

“好，我答应你。”傅杰脱口而出。

梁东华的神情一下子缓和下来了，他仍然盯着傅杰看，傅杰再也没法忍耐，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