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嗫嚅：“这，嗯，可能，大概，二十万左右差不多吧。李总你看怎样？”

标哥点头，“叫我标哥，我看价钱还行，不过我还叫了两个人来报价，晚点才到。”

老刘心中叫苦，早知如此，刚才出价太过轻率，应该再报低一些才是。老刘厂里工资拖欠已逾仨余，工人叫苦连天，干活无精打采，老刘心急如焚，整日坐立不安。这笔单子如能接下来，首期款刚好救急，还能剩下点打发供应商，老刘也能过两天清静日子。

按常理，此时该打声哈哈先行告退了，但老刘还想做最后一搏，所以坐在那里没动。生意场上坚持到最后一刻很重要，其实好多时候，有些人往往都摸着成功的边了，就最后一口气没挺住。

标哥见老刘发呆，不明所以，问：“怎么了，老刘，脸色看着不太好，是打麻将输了，还是泡妞过头了，啊？”

老刘强作欢颜：“呵呵，没事，可能昨天睡晚了，精神不太好，坐一会儿就好了。”

标哥作势将水烟大竹筒递过来，“要不，来两口？”

老刘摆手，“哪有福气消受这个，标哥，老家哪里的，湛江吧？”老刘这是和标哥拉感情，套近乎。老刘认为，拉感情，套近乎在生意来往中相当重要，人人都有被关心的需要，人人都吃这一套。初次见面，放松心情，正事之外寒暄一下，绝对会有意外收获，就算此次生意不成，也会给别人留下好印象，何愁再有好事想不到你。

标哥呵呵一笑：“是的，你咋知道？”老刘看出来，标哥明显对这个话题有兴趣。

老刘解释说：“听你标哥白话口音带点粤西风味，又抽水烟，就瞎猜了一下，没想到还蒙对了。”老刘曾经看书上介绍过，粤西一些地方抽那种又粗又长的大竹筒水烟，所以绝不是瞎蒙。当时老刘准备湛江不成，再猜茂名，没想到一击即中，在标哥那里得到了很高的印象分。

标哥来了兴致，放下水烟，从大班台后起身，走到老刘坐的沙发前，饶有兴趣地指着胸口问：“老刘，你再看看这是啥？”

老刘细看，只见工衣胸口位置上金绣四个字：宏达公司。背景是一幅线条组成的图案，看着似乎很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看出来了吗？”标哥追问。

老刘猛然想起来，这不是广东省地图嘛。“看来标哥是要立足广东，面向全国，放眼世界啊。标哥胸怀宽广，志向远大，怪不得生意做这么好，老刘要好好向你学习。”

标哥得意地笑了：“老刘，你真行，就你知道标哥的心事，我问了很多人，没一个人知道这图案是啥。你看，我老家就在这个位置。”说完，拿手指头在胸口乱指。

终于和标哥撞出感情火花了，老刘焉能放过这大好机会，赶紧帽子捡高的往标哥头上戴，一时间，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标哥陶醉其间，兴致勃发，“这批模具你拿去做就行了，我打电话叫他们不要过来了，一点小生意，还搞什么竞标，你说是不是。”

老刘幸福得几乎要晕倒了，还有什么话说。

生意成功后，因为居间介绍有功，老刘请赵胖子吃饭。席间闲聊得知，那个广东省地图图案，纯粹是服装厂拉单小姐为多赚几个加工费，鼓动标哥绣上去的。“胸口绣个那家伙不伦不类，标哥还觉得怪美的，你说呢，老刘。”

据赵胖子讲，拉单小姐对标哥的说法，和老刘报价当天的即兴发挥，相当一致。赵胖子听老刘讲完后爆笑，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你小子算对他胃口了，标哥这人可有点怪，脾气一般人摸不准，时间长你就知道了。”赵胖子说。

合同当天就签订下来，支票也当场拿到手上。几天后，标哥打来电话：“老刘，钱到账没有？”

“到了，到了，多谢标哥关照。”

“老刘，今晚有事没，过来搓两把？”

“没事，没事，好的，好的。”实际上，老刘就是有事也得为标哥的邀约让道，这既是出于小生意场上的礼貌，也是进一步与标哥搞好关系的大好机会，求之不得。

“地点在上岛咖啡202房，七点钟到吧，老刘。”

放下电话，老刘暗想，这标哥也太沉不住气了吧，今天收到款子，今天就得去打麻将，没见过这么性急的人。

老刘转头叫黑牡丹，影儿都没见着，去到仓库，黑牡丹正在里边和堂弟小王说笑。老刘指示：“你叫上肥仔，快点去银行提一万块钱出来，晚上要用。快点，等会银行要下班了。”

“钱到账了吗？”黑牡丹问。

“刚查过，到了。”

晚上，老刘携款一万赴约。老刘根据生意经验判断，今次麻将属放水之旅，输款一万大元足矣。以后还有其它花费也不是小数，比如招待标哥的费用，招待宏达工程师的费用，以及其它种种大小花费。种种花费，老刘报价之时即已计算在内。换言之，在老刘心里，这一万大元本不属老刘之财。

推开202房，里面烟雾缭绕，几个人已经开搓，有男有女，有说有笑。老刘很不适应，连着干咳两声。麻将桌上的人一齐抬头望过来。标哥大声嚷嚷：“老刘，怎么现在才来？”标哥的打扮，和在厂里迥然不同：花衫西裤，油头粉面，配上金戒指，金项练，俨然一花花老公子。

老刘站到标哥身后，笑说：“标哥，不缺腿儿嘛。你死命地催，害得兄弟饭都没吃。”

“人哪够呀，三缺一，我暂时顶档，娜娜和我一家的。”标哥说，“打完这盘，老刘你上，我下来。对了，你先叫个干炒牛河吧，这儿做得味道挺不错，比小店强很多。”

旁人接腔：“标哥真会说笑，小店多少钱一盘，这里多少钱一盘，差了四五倍啦。”

叫娜哪的女孩子娇声说：“去去去，谁和你一家。”

标哥拿手刮娜娜鼻子，“不一家就不一家嘛，干嘛去去去？我问你，是谁天天给标哥打电话说‘想死了’，啊？”

娜娜娇嗔：“不理你了，牌都打错了，这盘输了你掏钱。”

标哥说：“掏就掏，哪盘输了不是我掏钱。”

老刘吃完牛河，接标哥的位。此行，老刘抱定输完一万任务完成的宗旨，其他两个角色跟标哥的关系不太清楚，老刘不敢照他们的牌路打，只一味揣摩娜娜手上的牌，让她碰，给她杠，助她和牌。几把下来，老刘已输三千大元。

标哥本来站在娜娜身后观战，看老刘频频掏钱有点奇怪，说：“你老刘看着挺机灵，麻将水平咋这么次。”说完，踱到老刘身后细心指点，“错了，老刘，该打这张，都啥时候了，还往外冲。对，对，这张。。。。。。”如此这般地指点几回，老刘猛然醒悟，敢情自己会错意，表错情，标哥不是让自己来送钱的。可惜醒悟太迟，最终输掉半万。

后来两人相熟后，还谈起过那次麻将，老刘说：“都怪你事先不讲清楚，害兄弟输掉5000多呀。”

标哥说：“不能怪我，怪你自己多心，你不了解我的作风，该要的我毫不客气，不该要的我分文不取。”

标哥就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正因为对他性格的深入了解，前前后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一系列事情在老刘看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