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那些人肯定都很讨厌她:不过就是开开玩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她知道自己有时不太合群,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小事。
到了美国之后,这种要做亲家的人就少了,大概美国人不兴这一套,而国内来的留学生要么年纪轻,还没孩子,要么就忙于学业,没时间开这种玩笑。
只有一对姓卢的夫妇,年龄跟她差不多,有个儿子,叫卢明,英语名字叫lewis,跟小今一样大,在同一所elementaryschool(小学)读书,同一个年级。
美国的中小学,跟国内有点不一样,国内是固定的教室,流动的老师。学生分到哪个班,就待在那个教室里,不同课程的老师轮流到那个教室去教课。而美国的中小学,虽然也有一个homeroom(主教室),还有一个homeroomteacher(班主任),但教室不是固定的,很多课都不是在homeroom里上,而是像大学生一样,到不同的教室去上。
卢家的孩子比小今早来美国,英语比小今好,很多课都在giftedclass(天才班,快板,资优班)上,而小今那时刚来美国,很多课都在普通班里上,跟lewis在一起上课的时间其实很少,岑今从来没听女儿说起过lewis。
但两个孩子都在学校的orchestra里拉小提琴,而orchestra是当做一门课来修的,每天都有一节orchestra课,五十分钟,所有orchestra的学生都到音乐室去上课。
学校的orchestra每学期都要开几次concert(音乐会),听众主要是orchestra那些孩子的家长,岑今是每次必到的,一是自己的女儿在台上表演,做妈妈的自然要去捧场,还要拍照拍录像留念;二是concert一般都在晚上,家长得接送孩子,中间不便跑回家来,就干脆留下观摩concert了。
岑今跟卢家的人就是在学校的concert上认识的。
在一大片美国家长中,两个中国女人一下就发现了彼此,而且一下就坐到一起,攀谈起来。
像很多家长一样,两个人互相介绍的时候,就不再是通名报姓,而是以“我是某某的妈妈”自称。
小今来美国后,岑今按照女儿汉语名字的发音,给女儿起了个英语名字叫jean,但女儿不喜欢,自己给自己起了个英语名字叫petal(花瓣)。
两个妈妈做了自我介绍后,lewis的妈妈问:“petal的妈妈,怎么petal的爸爸没来?也跟我们家老卢一样,忙着做实验啊?”
岑今坦率地说:“不是,我们离婚了。”
lewis的妈妈很不好意思,忙把话题扯到一边去了。
交谈中,岑今得知lewis的爸爸卢正刚最初是来a大做访问学者的,做着做着,就改成了博士后,现在正在边工作边读统计学位,准备读完后用统计学位找工作。
lewis的妈妈带着儿子探亲来美国,但英语不大好,考不过托福gre什么的,就没在美国读书。好在卢正刚很快就把一家人的绿卡办了下来,lewis的妈妈找工作就很容易了,在wal-mart炸过鸡翅,在fleamarket(自由市场)卖过鞋,最近刚在a大找了个实验员的工作。
lewis的妈妈让岑今把女儿小今指给她看,一看就赞不绝口:“哦,那就是你女儿啊?真可爱!真漂亮!”
后来lewis的妈妈就经常约着两家一起玩,大概是想为两位小朋友创造竹马青梅的机会。
但岑今不太欣赏卢家的小孩,觉得他成绩是好,但有点书呆子气,虽然会拉提琴,但一看就知道是父母逼着孩子下笨功夫下出来的,而不是真有什么音乐天分。lewis的五官还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的,但头型长得不好看,扁扁的,没后脑勺,而岑今从照片上看到过的著名音乐家,都是后脑勺很突出的。
lewis的妈妈对小今似乎也不是百分百满意,主要是担心小今成绩不好,经常打听:
“你们家petal还在上esl(englishasasecondlanguage为外国学生开的英语课)?”
“petal进了giftedclass没有?”
“你为petal请了小提琴tutor(辅导老师)没有?我们lewis从一年级开始就请了tutor的,光靠在学校orchestra练琴不行的,一定要请tutor—”
岑今有点胆寒,如果攀上这么一门亲家,还真有点招架不住呢。
《竹马青梅》第2篇
那时岑今觉得不管卢家是不是她未来的亲家,眼下都是她的“仇家”。说“仇家”可能过分了一点,但如果让她说句心里话,她真心希望卢正刚赶快读完统计硕士,在外地找个工作,全家都从a大搬走。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如果女儿学校就她女儿一个华人小孩,她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不说整个学校就她女儿一个华人小孩,哪怕是女儿那个年级或者那个班只她女儿一个华人小孩,她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但现在有这么一个lewis竖在那里,各科成绩都比女儿好,期末学校开颁奖大会,两个妈妈照例坐在一起。学校的奖项也真是多,各门功课得a的,各门功课得b以上的,各科老师选出的单科奖,赞助单位挑选的杰出奖,参加各类比赛的优胜者,为社区服务最多的志愿者,等等,等等,不知道有多少奖项,每个奖项都在大会上公开颁奖。
岑今听见“lewislu”的名字不断被叫响,看见卢家那小子顶着个扁平脑袋不断跑上台去领奖,而小今的名字没响几回,心里无限失落。
颁奖会结束后,两个孩子都跑到妈妈跟前来,lewis把手里一大把奖状往妈妈手里一塞,就跟一群孩子跑开玩耍去了,而小今手里只有一两张奖状,认识的人也不多,哪也没去,还是跟妈妈腻在一起。
lewis的妈妈建议说:“petal,你也跟lewis他们一起去玩呀,别老跟着妈妈。”
女儿不肯去,岑今也很烦lewis的妈妈,很想跟女儿躲一边去。
她知道女儿已经很尽力了,女儿刚来美国不久,语言不熟悉,不可能跟卢家小子那种学龄前就来美国的孩子比,但她脸上仍然很挂不住,有点讪讪的。不知情的人,只看见两个妈妈手里拿的奖状数不一样,她总不能逢人就解释:我女儿是后出国的呀,lewis是先出国的呀,他的英语应该好一些呀,英语好其他课程自然就好一些呀。
从那之后,她就很怵跟卢家打交道,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但lewis的妈妈还是那么热情,不管学校什么活动,都要叫上她一起参加,躲都躲不掉。
岑今看过一个美国电视剧,写的是一个cheerleader(啦啦队员)的妈妈,因为女儿在竞争啦啦队员位置的时候,败给另一个女孩,这个妈妈就把那个女孩谋杀了。
据说那个电视剧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她看过之后,当然很同情那个被谋杀的女孩,但她也能理解那个杀人犯妈妈的心情,自己的孩子比不过人家的孩子,那口气真是很难咽下去。她当然不会干出杀人害命的事来,但她真心希望卢正刚一家能搬到别的城市去,或者她能搬到别的城市去。
她发现美国家长比较随和,不光是不爱过问别人家的事,对自己的孩子也很宽松。她那时每天早上送女儿到校车点去乘车,总能碰到一对美国夫妇,那对美国夫妇有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两个人都跟小今在一个年级。
她所在的b州很奇怪,孩子越小,校车来得越早,小学生的校车早上六点多钟就来了,而中学生的校车七点多钟才来,高中生的校车要到八点钟左右才来。听人解释,说这样安排的原因是小孩子需要父母照顾起居,而父母八九点钟就得上班,所以让他们早早地把孩子送上校车了,自己好去上班。而那些大孩子就不用父母照顾起居了,等父母走了再上学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