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快哭了，那咱还不赶快走，在这儿等死啊？

我问鼻子痣，咱走吧要不，我恶有恶报，问题是连累你俩了。

鼻子痣也快哭了，他说，走啥，我俩那关系，来了马上变成自己人，化干戈为玉帛。

我说那好，那咱不走！

鼻子痣见战友起身要逃，上去拉着他战友说，你拉我干啥你拉我干啥，跟着战友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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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他们后面跑，那一个战友喊，你别连累我们！我说我腿软，你们搀着我呀！那两个跑得更快，他们跑得快我也跑得快。迎头碰见了高山眼，我说快藏快藏，要出人命！高山眼吓得赶快奔了过来。前面一个土丘，长满了树木，几个人都钻进去了。我们头上都戴了柳条帽，是用土丘上的柳树枝编的帽子。起初痣鼻子不戴，我带着哭声央求他，戴上吧，武三儿下手有多狠，你不戴，把他引来，砍死的是我们。另一个早急了，说你~妈~逼，你诚心想害死我们不是，你~妈~逼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戴，我跟你拼了！鼻子痣其实早想戴了，再坚持一会他要跟我们拼。我们都趴在地上，不敢喘气。我用蚊子一样声音给高山眼讲述了事情经过。

高山眼说，屁股还在外面露着，万一他们走过来能看见。

于是又赶忙摘柳条，盖屁股。

我说都别再说话，于是林子里死寂一片。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了。

高山眼终于憋不住，小声说，杀杀杀那么多人也没事，他们还在街上走？

痣鼻子说，你懂啥，江湖上生死由命，江湖不告状，告状不江湖。你俩没混过，啥也不知道。

我说确实是这样，混过江湖的人，就是不一样。要我说，那武三儿刀刀致命，杀死多少人了，他不适合混江湖，只适合做杀手。嘘，你们听，这是男人还是女人的脚步声？别抬头看，低着头听。

几个都去听，高山眼说，女人的。

我说，穿着皮鞋，没混过江湖的就能听出来。你们再听听这个，这个穿的是布鞋，你们听听是男的女的。

两个人听不出来了。我指着鼻子痣说，他和我都能听出来。不但能听出来是男女，还能听出来年龄和职业。公丨安丨的脚步声再伪装，还是公丨安丨。

鼻子痣一个劲点头。

又过去了半小时，我睡了一觉，熬了一夜，实在撑不住了。是高山眼把我弄醒的，他一直捂着我的嘴。高山眼说你呼噜打那么大，不是引人。痣鼻子对我说，今天跟着你们真丢人，他在部队讲来讲去，我以为你是好汉。我说啥~鸡~巴好汉，都怕死。我问高山眼，电话打没？他说打了，局长不同意。我说那我先走了，万一武三儿他们还在这一片转，净连累你们。那一个说好的好的你先走，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一骨碌爬起来，把帽子扔了。高山眼说，别慌别慌，我还没说完呢。我说还有啥？那一个说，你隐蔽点！我蹲了下来。高山眼说，我告诉局长，不同意也不中，我今天就是不去了！弟兄们重要还是他重要！我说我日，那我请客。

我们一个一个走出来，隔十米一个，我走在最前面。

今天可奇怪，电脑不能复制帖子里名字了，可能出毛病了

本来想一并问候大家的，看来下次吧

刚才关闭电脑再上来，还是不能，没办法了

我看到天涯也捐助玉树了，呵呵

十一

一九八二年的春天，我认识了一个神偷。神偷和我年龄相仿，个头不高，长相很不惹人注意。我是跟别人去他家认识的他，他家居住在市区的繁华地段。那时候繁华地段，现在看来，也就很窄一条路。那时候知识分子少，朋友给他介绍我，他家是知识分子，父母都可有学问。他惊讶了一下，他说我玩了一圈，你是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他当时在用力擦皮鞋，他抬着头说，知识分子，在我心里，一直很神圣。朋友告诉我，他今天不准备偷了，他要是准备偷，不会擦亮皮鞋，他身上不能有一个亮点。他说，你不能说点好的？朋友说，你哪有好的？他说没有好的就不说，人家刚来。朋友说，你以为他是好人。他说，他家是好人，他也是好人。朋友说啥逻辑这是。

神偷叫什么我其实一直也不知道，大家都叫他六六。有许多江湖人，玩了许多年，只知道外号的大有人在。因为从来没有人喊过他名字，许多年就这么过来了，你要是猛一下问别人，他叫啥？别人马上会怀疑起你和他的关系来。

六六的话让我对他很有好感，一下就觉得跟他很贴近。起码，他看出了我的不同。而这个不同，我过去就没看出来。于是我就对六六很尊敬，江湖里是个缺乏尊敬的地方，虽然看起来许多人尊敬六六，但我的尊敬，和他们不同。他们今天敬你明天可以不敬，他们是一种势利的尊敬。我就敬他认为我跟别人不同，他让我发现了自己。

我的尊敬换来回报，六六对我一直很好。

一九八九年我结婚，六六关在看守所。新婚过去十几天，六六登门，说我回来了。当时是寒冬腊月，六六戴着那时候江湖上时兴的貂皮帽。六六握着我的手说，老乡，我来晚了，我俩都笑起来。我老婆送同学刚回来，搓着手，跺着脚，六六过去塞给她钱，说嫂子，拿着！我看我老婆眼睛睁得很大，一连说不用不用，这都过去了。我伸头喊，拿着吧。

我关上房门，和六六坐床上说话。六六说，嫂子漂亮，江湖上没人不说她漂亮的。我说你啥时候跟小娟结婚？他说结婚也赶趟，这一阵子弟兄们都结婚，我不赶这趟。小娟是个长相普通的姑娘，有一次我跟六六去她家，四面墙贴的都是忍字。

六六说，看守所关半年，七个结婚的，有一个还得去，其他不去了。

我说谁谁谁你俩关系不是不错吗，上个月结的婚。

六六说不去，江湖上关系，你看出来的是不错，你没看出来的是错。我这人拗，当初小超死，多少人劝我去，我最后都骂起来了。他们去参加追悼会，是给活人看，我也是给活人看。

六六走后，我老婆过来说，他给了五百，给的最多的一个。

八二年的那一阵，我一直去找六六。六六一伙人，爱在他家门口的一家泡馍店吃泡馍。后来我退出江湖，和六六喝酒，我们还老说起那家泡馍。言谈之间，我知道了他们和城南的小超正发生摩擦。六六可奇怪，一直把我当个好人看待，他们一伙商量去哪偷人，六六总说，一会你回去吧。记得八五年八六年间，六六团伙名声大噪，许多小混混，要我把他们介绍给六六，他们要加入。我当然不介绍，他们其实不知道，这根本不是介绍的事。

那时候六六还不认识小娟，他们身边都不缺少女人，不过团伙吃饭，见不到她们身影。

当年跟六六在一起的，后来有三个成了大哥。

六六后来成了这样的人，不是大哥，但大哥们都得给他面子。

八二年我谈恋爱，我认识了一个叫小梅的姑娘。我和她走在街上，我自己都能感觉出来，是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