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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存在之诗刚刚开篇,它是人。

——海德格尔

1、

扇村依归河两岸伸延,像错落展开的扇子,之间点缀青山绿水。大自然泽被世界,扇村如造物主遗落优美的画卷。

河是归河,一座归桥收拢两岸,像仕女的腰带,在薄雾里隐约浮现。河堤下草滩一朵一朵,如不事打理的村姑,蓬蓬勃勃,或坐或躺,或洗衣裳或打闹嬉戏,带着泥土的香气,对着平淡无奇的日月。河水一波接着一波,假如你去捧宛转痴迷的细沙,手指也会在水中消散。缠绵的水苔,若村姑的发辫,吐露湿滑的身子,那么弱小,足以让你心动,感觉身体一丝丝被抽空。

沙有根在梦里曾不断开合这把扇子,上面的万家灯火,有如泪光闪闪。

每个乡里人的记忆里也许都会有一条这样的小路,通往温暖的灯火,和间或几声鸟鸣的夜晚。笨重而又笨重的大院门吱吱呀呀,在每一个夜晚降临的时分合拢,又在每一个清晨缓慢地敞开,对着那沉寂的山谷,应和时光的更替。门背后是早已废弃掉不用的石椿,一半陷进地里,露出来的月口,做了鸡的食盆。灰尘是干净的,散发着清爽的湿润的气息,粘上了衣衫也是不要紧的。进去就可以看到两个天心,青苔在雨水里滋养,旁若无人地跋扈,让来的人在小心翼翼的脚步里感觉居家的从容。屋檐张开挑角,多年一直不能飞走,被一些下山来歇息的鸟踩着,屋瓦青褐色的线条有些凌乱,但也不至于有什么掉下来的危险。一到阴雨绵绵的天气,大家的心情就都被雨淋湿,目光里好似长出青苔,看哪里都是飘摇不定的,牙缝里都是嘶嘶作响的湿气,山路是不必去想走走的,已经绵软得像发酵的面团,要不脏了布鞋,就安心呆在有些黑有些空的屋子里听雨,或者等待有亲戚趁农闲来做客。雨在天心里滴答滴答,一阵紧一阵有一阵无的,就像时光的沙漏,在不注意的时候就进入了远处黄昏的炊烟,人们才突然惊起,匆匆收起针线物事,关鸡关鸭,涮锅做饭。

公元一九六九年三月,扇村的大事就是沙贵胜死了老子生了小子。

2、

那天下午大暴雨好吓人呵。整个雨程扯闪打雷没消停过,好像天被谁戳了顶大窟窿,又好像有人站在南天门戽水。怕赶得上六二年淹大水呢。归河里罱盘大的青鱼打滚翻,鱼背比青浪还要密。奇里古怪的浪三层楼房样高,却不漫过堤防。青鱼翻起肚白,暴眼鼓腮,一条条腥臭得要命。有贪心的想捞了去挂灶眼熏肉吃,网了上来不是烂鞋子就是破斗笠。太怪了!定是国运爹闹的鬼。他含冤呐。

青四爹说到动容,下嘴巴直打哆嗦,护不住涎水只管流。

要不是他孙子沙有根当天降世,只怕扇村早就成了龙王庙。

土砖和茅草搭起这间小铺子,连个躲雨遮阳的草檐都没有。沙和土砌出的小窗户眼,被冬天挡北风的报纸遮住,屋子里墨墨黑,晚上都不大舍得点灯盏大青四爹只好占了门口那块地方看亮做活。

旁边摇补鞋机子的福姑住了针脚,对青四爹的唠叨毫无反应。歪着头拿剪刀嚓嚓剪断尼龙丝线头,端详了一会鞋檐子,扔到一个堆满鞋片子的角落,拍了拍围裙上的泥印,起了身来。福姑是全公社唯一的女侏儒,眼睛和鼻子深凹进去,龅牙和阔嘴却高高鼓起,生气的时候两只小眼里全是眼白。下身特别短,人坐着和立着没什么区别,不到薅禾棍高。屁股则过于硕大,如两片肉磨盘兜在裤裆里,毫无过渡就是伶仃的裤脚,走起路来越发让人担心会随时垮掉,把泥巴地砸出个洞洞来。

福姑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嫁过人家。扇村最皮的臭小子都怕近了她。

青四爹利索地给仔鸡掳毛,一把锋利的短刀子缓缓切入,盘个绷子勾住开口。那鸡痛得几抽,还没缓过神来,几粒细小的血肉丸子取出,冒着热气被甩到地坪里,一群好事的公鸡筛起翅膀前来抢夺。阉鸡嘶哑的闭合着眼,看着同伙们在泥泞里啄自己的一团物事。

青四爹心里嘀咕,还不如对墙壁讲,福姑傻里傻气的,半天打不出一个屁。

去郝三爷那捡两块水豆腐……青四爹吩咐着,把手往搪瓷脸盆里浸了浸,他手上看不出什么血迹,完全是下意识放一放,那水隔了夜,腥红的水面漂几皮鸡毛。

莫一屁股一坐就是一昼,莫贪豆子茶吃,你看你那死熊样子……记得问一下赊账的事。

水抹溜光的郝三爷就是好吃女人“豆腐”,不是胸口上摸摸就是屁股上捏捏,尽管光头上有时会起爆栗子。福姑的**和屁股两样都是郝三爷欢喜的,摸上去福姑大半个身子都是**。福姑去捡水豆腐总要打发点热豆腐渣回来,飨点红剁辣椒青大蒜,喷香可口。

世风日下哦。青四爹长叹一声,弹出一指眼屎糊,又擤把鼻涕擦在靠背椅子脚上。天晓得这日月齐全,自己一孤老还挨得多久,福姑将来如何撑得起门面。

青四爹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早晨,国运爹就漂在后背山的小泥塘里。小泥塘是村民们洗犁头粪桶的地方,水太浅,小孩子嬉耍,水也只能淹到胸口。一头水牛潜下去,水都要漫过堤。塘边有一座石片搭起的悬跳。低的一块没入水中,起了水苔,有些打滑。高的石阶上整齐地放着国运爹的一双破“解放鞋”,鞋带上还粘着新鲜猪屎。

3、

国运爹自杀的前一天,终于供出了一百块光洋的下落,落实挖出八十三块,其余莫名其妙变了空气。主审的大队书记李正阳一口咬定国运爹耍了阴谋诡计,定是还在某个碳湾里还埋着一百个“冤大头”,没打算交待就自绝于人民了。

“文刻字”很不以为然。他一口断定“歪脖子”不会只为了一百块光洋对国运爹下这样的狠手。吊起来打,还逼灌冷开水,还拿竹签戳指甲……怕是江姐再世也要熬不住刑了吧?肯定是贪图国运爹家传一把归河镇河之宝“九如扇”。62年扇村遭大水淹,就有人看见国运爹骑了九只青鱼,就拿草绳子缗住,一条怕有九个箩筐连起来那么大,在归河里捞起了不少人命呢!那都是九如扇上的青鱼在显灵呢!连青四爹家的瞎眼睛母猪都拎上了干岸!

文仁义六十来岁人,是公社里唯一特许刻章制印的,扇村人都喊作“文刻字”,刻章就不必说了,还刷得一手好标语。半人高的语录字,时像虎虎生威的官府,时像身子擀得匀称的细妹子。文丨革丨热火朝天的时候,他背毛主席语录走火入魔发起神经,一开始还能倒背如流,后来就听得人瞠目结舌,越听越后怕,胆子细的还被吓得打摆子要看赤脚医生。他胡说什么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成立地球粮食委员会,把世界人民都集中到中国来吃食堂。也不管亿万屎尿渥到哪里,还不把扇村几丘田肥死?说什么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战,就在中国开打,我们要引狼入室,要苏联老大哥放几个原子丨弹丨,炸掉四亿,还剩两亿,夜里找婆娘们使使劲,不出几年又是几个亿。毛主席教导我们,要给水稻打葡萄糖,灌狗肉汤,才能亩产三万斤。这号臭屁主意鬼晓得是谁发明的,害得乡民们走夜路听不到狗叫,舍了三分魂魄,进屋了一阵还不自觉打团转,收不住脚,心里安不得生。

“文刻字”一次次被告发,差点打成现行***呢。要不是刷标语从未出过错字,连笔划都没划错过,只怕早就垫了牢眼。

他这样半天云里散闲谈有谁相信?国运爹连地主成分都没及格,一块薄田都没有,死了裹草席子拿旧木板钉了掩埋的。归河出青鱼从来没听谁传过呢,又哪里来的宝贝扇子?何况文刻字天天对着印模子,秀才不出门,碳湾里事情全晓得?当下就有晓事的拿蒲帽扇了扇文刻字的脑壳,他所剩无几的头发更加不着边际。

喂,你脑壳没发烧吧?还敢讲歪脖子书记的咸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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