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科教处手握巨款,自然成了被关注对象。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会想方设法为单位和各级领导提供便利,有钱大家花嘛。可三叔不。说是这钱专管专用,决不能挪作他用,就是省长也不行。因为每年世界卫生组织都要对所拨款项的使用情况进行调查,如果不按要求使用,让人家发现,成什么了。这下得罪了一批人。另外,科教处人员出国的机会也多起来,更引来一些人的嫉妒。
赶巧,手下一名会计不长脸,私下贪污50万,被查了出来。这名会计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硬说三叔经济有问题。这下可好,迅速对三叔展开调查。可是查来查去一个问题也没有。就不信了,继续查。好嘛,连三叔以前工作的地方和去过的地方,凡是接触的人都调查个遍。要不说身正不把影子斜。调查组到那儿,人们都说三叔一通好:老郝这个人呐,可真是个好同志。不行,一定要找出点问题来。这人啊,活在人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谁都有弱点和不足。三叔也不例外。一个把柄让人给逮住了。
三叔和处里一名女同事走得很近。此女是大龄青年,叫李莺,比郝仁大几岁。人到三十时还未出嫁,准确的说没处过对象,胆大泼辣,敢说敢做,还有点小资情调,可能是性格强势,眼眶高,很多男人不敢近身。她原本在下边市里的卫生局做一般职员,三叔下去检查工作,瞧上了眼,就给调到省里。
人到中年,也许是需要精神的慰藉,给生活加一点作料,加上三婶一心教学持家,彼此间少了情感的交流。三叔就时常和李莺在一起畅谈,日子久了就越来越近。不过是属于红颜知己的那种,没有越雷池一步(郝仁始终这么认为)。厅里据此说他们乱搞男女关系。最后三叔以渎职、生活作风问题给以免去处长、留职查看的处分。
这件事对三叔打击很大。本来他的仕途一片光明,是卫生厅长的有力竞争者,此事一出,化为泡影。其实三叔倒不在乎这些。他后来跟郝仁说,官当不当无所谓,他就是受不了别人的诬陷和打击报复,尤其是自己信任的人。
期间,省里有人帮忙要他到宸都市大学当校长,三叔拒绝了。
三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卫校老师,典型的家庭主妇,三叔出了这么大事,根本不知道怎么做,除了担惊受怕,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安慰三叔。倒是李莺,在这无人理会的当口给了三叔巨大的精神支持。她本来可以调到别的省里工作,离开这个伤心是非之地。可她却留了下来,与三叔一起承担。三叔感情的天平开始倾向李莺,渐渐疏远三婶。严重的时候,把李莺的内衣『内』裤拿回来让三婶洗。目的很清楚,如果你受不了可以提出离婚。三叔这样做可能有他的良苦用心:他不想让自己的结发妻子跟着自己受罪。当然这只是郝仁的猜测。三婶是传统的中国女性,她不想做到分裂的哪一步,就默默承受着。
三叔此时也失去了目标,整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萎靡不振。李莺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跟三叔说:索性来个痛快的,不干了,辞职下海。此话正合三叔心意。曾经多次到美国、澳大利亚和欧洲考察学习,那些国家的文化和思想或多或少影响了他,他说过最重要的是“自由”两个字。于是也没给三婶商量,就离开了卫生厅。自此和李莺始终不离不弃。三婶为此不知掉过多少次泪。她曾跟郝仁说过:你三叔落魄,我不能离他而去,等他那一天好了,我会和他离婚。只是如今,三叔和三婶还是依旧维持他们共同的家庭。至于三叔和李莺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三婶到底是怎么想的。长辈的隐私,郝仁也不便多问。
三叔退出仕途极大得影响了郝仁,在熬磨多年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边防局。
为了怕母亲和家里反对,郝仁采取了迂回策略,先是转业到水利厅,然后借种种借口不去报到,整天唉声叹气。
母亲看出来了,便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去啊。郝仁点点头。母亲说:那你就回原来单位去。郝仁说:回不去了。母亲说:实在不愿意,你就你自己拿主意吧,不行就别干了。郝仁闻听惊喜:妈,你说的是真的?母亲说:真的。郝仁一蹦高:太好了。母亲嗔怒说:我早就看出来了。又叹了口气:搁以前,你这样做试试。妈老了,什么事儿都看淡了,人的命天注定,走哪一步,老天爷都给安排好了。
郝仁迟迟不报到,档案打到县里,县人事局告诉说分到了卫生局。郝仁不去。人事局的人问:那你准备上什么单位。郝仁俩字:复员。人事局的人感叹:全省转业干部几千人,只有你选择了复员。
档案又在部队留了一年,来年办了复退。也没去武装部报到,档案扔在了人才市场,党组织关系直接搁在了家里,算是自动脱党了。只落了个户,办了个身份证,彻彻底底和过去告别。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干部就这样回归成了老百姓。
离开时,郝仁感慨万千,编了首打油诗:
《机关赋》
说机关,道机关,进了里面转转。干休所,养老院,混吃等死没事干。来单位,踩着点,晃晃悠悠盼下班。办公室,门一关,悠哉悠哉真舒坦。一杯水,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八股文,胡乱编,拼词凑句写着烦。左会海,右文山,满嘴空话又连篇。你把酒,我言欢,迎来送往酒大仙。前琢磨,后计算,勾心斗角没个完。提着心,吊着胆,一不小心翻了船。想提职,要升迁,等着靠着老的搬。削尖头,厚着脸,变成孙子往上钻。挣着拍,抢着添,希望领导提提咱。挤李四,拽张三,过了一关又一关。耐着心,勤修炼,棱角磨平滑又园。板着指,数着天,将来啥样看到边。抬起头,往回看,老气横秋悔已晚。日复日,年复年,直到太阳落西山。趁年轻,丢金碗,不虚光阴莫等闲。
郝仁下海之时,正是三叔商途艰难之时。三叔起初创业时,起点不低,贷款500万。结果毫无经验,投资连连失败,没两年分文皆无,之后艰难度日。郝仁的加入,跟三叔带来好运,重整旗鼓,再度起航。从承包科室开始,建医院,抓特色,求发展,扩规模,风风雨雨,谨慎作为(失败不起啊),期间的酸甜苦辣,冷暖自知。多年努力,终将医院建设成了了突出中医特色的省级综合性三级甲等医院,东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东方省中西医结合医药研究院附属医院、省市医疗保险定点医院、省市级新农合定点医院、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医院。去年底开始筹建药业有限公司,事业是顺风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