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泰平半天不作声，啪的点燃一支古巴雪茄烟，狠狠抽一口，缓缓说道：李喊，你还记得你入职的时候那情形吗？

当初，民工李喊兜里揣着一纸佛衣和尚的介绍信，一无文凭二无经验，而短短不到一年，现在他已经是巴城颇有名气的策划人了。李喊也觉得自己有些忘恩负义，局促不安默不作声了。

两人都沉默着，雪茄烟浓烈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高泰平起身拉开窗子，冷不丁说道：李大经理，新东家给你多少钱月薪？说说吧。

李喊知老板误会自己了，抬起头道：高总，您放心，无论如何，我李喊绝对不会帮着佳运的竞争对手来对付佳运的，今天辞工，是想自己做一番事业来，做个像你一样的创业者，希望您能成全。

是吗？高泰平脸色柔和了些，说：李喊，我把你当自己兄弟一样，一直信任你，什么事都放权给你，如果我亏待了你，你可以提出来，不必要遮遮掩掩像小女人一样。

李喊急忙分辨，道：绝对不是，高总对我，可以说恩重如山了，佛衣大师说我生命中遇贵人，你就是我第一个贵人！只是我真的只是想自己做一番事业，您以前也跟我说过，人生价值在于拼搏，对吧？

高泰平掐了烟头，淡淡一笑，道：李喊，其实佛衣大师早跟我说过，你本人中之龙，不会久困泥淖，你既然想清楚决定了，我断不会阻你前程的，只是佳运公司营销策划工作怎么办？你帮我出个主意看看。

李喊早就有了安排，也笑道：老板，这个你放心好了，程足远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完全能胜任日常策划工作了，我离开后他可以担任策划经理的。况且，我暂时又不会离开巴城，我承诺，佳运超市的策划指导我还是兼起来，不要报酬，只要用得着，你一个电话我就全力以赴，您看行不？

高泰平点头，笑骂道：丢，你无非玩个金蝉脱壳之计罢了。

李喊道：绝对不会！我自己就是想开个策划工作室，你是老东家，人说饮水思源，我是从你这里成长起来的，免费服务也应该。

高老板脸色这才轻松起来，动情的说道：李喊，创业不容易，但年轻人有冲劲是对的，在巴城，我还是有一定资源的，你以后倘使走得艰难，佳运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着！如果经济上有困难，你也只管开口就是了。

高总这是掏了心窝子的话了，李喊眼睛热热的，极是感动，站起身郑重对高总深深鞠躬，道：高总，您永远是我的好老兄，我会永世不忘。

高泰平笑道：丢，搞得娘们一样凄凄切切，生离死别般，没意思透了！说吧，工作室打算开在哪里？

李喊答道：还没定，准备年底物色到地方。

高泰平手指往上一指：这里有个七楼，是顶楼，也是我们佳运的，放着些杂物没用，也差不多二百平方大小，你看看，合适的话你就简单装修一下，租金我就不收你的了。

佳运总部所在地是城市最繁华地段，纵是再差的写字楼，租金也不会少于三十块一平方。李喊大喜，握了高泰平的手，肉麻地说：高总对我，恩同再造，小弟真是无以为报！

高泰平甩开他，哈哈笑道：丢！少跟老子来虚的，只是一宗，你得应我，你的公司以后不得帮巴城其他的任何超市做策划方案！战争中的反骨贼最能对付，呵呵，老子还真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36

超市仓管员莫娇在出租房的阳台上刷着鞋子，屁股下坐着一只红色的小胶凳，她穿着天兰色t恤和牛仔裤，手臂上箍着套袖儿。脑后扎起的一只羊角辫随她的动作上下跳动着，洗净铅华，完全成了湖北农家那个勤劳朴实的乡村女孩。莫娇现在工资是六百多块钱，她细细的算计着使用，房租一百二，每天跟涂海生伙食费十块钱，一个月要三百块，买些零碎生活用品约莫一百块钱的样子。自己的工资只能做到这些了，涂海生每天要抽三包香烟，买丨毒丨品注射，这些开支是他自己负责了。

涂海生躺在房间里看电视，墙上，新贴着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年画，是莫娇昨天才从街上地摊买过来的。两人前些时候打了结婚证，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涂海生看着阳台忙碌着的莫娇脸颊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心头柔软得像一块融化的奶酪。他手头现在还罩着两个坐台的女孩，每个月交给他三四千块钱，只够自己一个人用了，每次挤出几百块钱给莫娇时，她只是摇头，说不需要，这辈子再不用不干净的钱了。涂海生最近迷上了京戏，拿腔捏调唱道：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

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海生，莫嚎嚎了！跟你说呢，我不同意你再当个混混，开完年，你给我老老实实买一辆摩托车来跑摩的吧，现在巴城外来人口多，摩的满街跑，生意不错，一天赚几十块钱是有的。莫娇挤着手上的肥皂泡泡，对屋里说。

里面涂海生回道：好的呢，老婆，过完年，我就跟自己的过去作个了断，你放心啦。

莫娇鸭子一样嘎嘎笑着：你就三百斤的野猪一张嘴，只是会说，总是拖着不做。

涂海生拖着腔调，道：子曰浪子回头金不换，子又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手里白丨粉丨也不多了，搞完这点就彻底金盆洗手，做你的好老公，明年，我们生个大胖小子，养得奶猪崽子一样可爱，好不好？

莫娇担忧道：好是好，我生了崽就上不得班，你一个人养活得了不？

涂海生拍着瘦骨如柴的胸脯，嚷嚷着：老婆你狗眼看人低，你男人闯荡江湖上，什么角色你不清楚吗？保证你们母子活得滋润幸福。

莫娇脸上洋溢着美美的笑意，不作声了。涂海生从床单下取了白纸包悄悄溜进厕所里。

莫娇在屋顶天台上晒了衣服，回房间不见了涂海生，推开厕所门，涂海生脸色乌青口吐白沫，四仰八叉倒在肮脏的地板上，睁开的眼睛死鱼一样翻了白，到处溃烂的手臂上插着一支针管筒。莫娇摇摇他，把手放到男人鼻子下试探一下，已经没了出气。她扶了墙，找到涂海生手机，拨通李喊电话，一字一句地说：李喊，海生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