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啊，是窒息死的，听说因为含着那个东西……

朱琳啊，听说是抢了人家的老公，哎哟……

朱琳啊，听说她有四个qingren呢……

林森受不了这样的评论，受不了他心爱的女人，在死了以后，还要承受这些。

受不了，又能怎么样？

黄河决出的口子可以堵住，长江崩溃的堤坝可以堵住，芸芸众生的嘴能堵住吗？天下地上，又有谁，能堵住芸芸众生的嘴？

堵不住别人的嘴，你就只能堵住你自己的耳朵。

堵住你自己的耳朵，你就听不见了。怎么样堵住自己的耳朵呢？怎么样能够听不见呢？林森正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当一个人难过悲伤到了极限的时候，常常会按照这样的逻辑和轨迹思考问题。这样的逻辑和轨迹可以概括为四个字——痛不欲生。

林森燃着了打火机。那是一个最高档的打火机，虽然他已经不吸烟了。他不吸烟，是因为朱琳不喜欢。朱琳虽然不喜欢，但是并没有说出来。

朱琳虽然没有说，林森却还是知道了。林森每次点烟的时候，朱琳的眉毛都会动一下，很小很小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林森的眼睛。所以，林森吸烟的毛病就改了。不是为他老婆改的，也不是为他女儿改的，更不是为他自己改的，而是为朱琳改的。

透过那微弱的火光，他似乎又看到了朱琳的那张脸。那张脸是那样的迷人，那样的可爱。打火机已经烫手了，他还是舍不得关，他舍不得朱琳那张脸，他舍不得朱琳。

他燃着了苏天白的那张纸，也燃着了朱琳的那张照片。

火焰在黑暗里跳动着，飞舞着……

终于，那火焰，带着不甘，带着不舍，带着悲伤，带着悔恨，熄灭了……

林森站起身，整了整衬衫，系了系领带，穿好西装，走出了门，走下了楼，坐进了他那辆顶级的越野车。他启动了车，开出了门，开上了路。加速，加速，加速……

他已经听到了发动机的叫声。他笑了，原来发动机也会吼叫。林森放声狂笑，去他妈的发动机，去他妈的病历，去他妈的局长，去他妈的股东，去他妈的钱，去他妈的……

那辆车像一只虎，像一只发了疯的虎，狂吼着，呼啸着，奔驰着，冲断了护栏，冲破了护杆，冲进了茫茫的夜色，冲进了幽深的大海……

车子沉没的那一刻，林森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影子。那不是朱琳，也不是他老婆，那是他的女儿——林星。

43.（01）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是传承了很多年的一句古语，也是朱琳在生命的尽头最后想起的一句古语，这就说明她在临死前已经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是谁杀的她，又是怎么杀的她。

谁是螳螂，谁是蝉，谁又是黄雀？

朱琳是螳螂，洪涛是螳螂，苏妍是蝉，那么黄雀呢，黄雀又是谁？

螳螂捕蝉，螳螂已经死了，蝉却还活着，活在精神病院里。黄雀呢，也在精神病院里。精神病院实在是个不怎么样的地方，可至少还是活着的人呆的地方。

蝉非蝉，雀非雀，蝉和黄雀，都是苏妍。

43.（02）关于苏妍的事，至少有两件，是朱琳不知道的。

苏妍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有很多玩具。苏妍的玩具，很特别。

那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手里面捧着的，怀里面抱着的，连睡觉都得搂着的，数也数不清的胖娃娃，瘦娃娃，瓷娃娃，布娃娃。

也不是男孩手里面经常出现的，到处藏，到处塞，一不小心就会硌疼了人的脚的，一不留神就会打破人的头的，那些方方正正的长长扁扁的积木。

更不是那些男孩子女孩子一旦获得便爱不释手到处贴到处粘的大大小小的花花绿绿的可以做出各种形状和姿态的橡皮泥。

苏妍的玩具是很多很多的大大小小的药瓶。那药瓶自然是空的，而且已经刷洗过了，否则又怎么会给小孩子玩呢？这样的玩具，其实也是不错的。没有棱，没有角，又不硬，还能滚，踩到了，碰到了，还不会疼。苏妍挺喜欢。

每一个小孩子都是探险家，每一样到手的东西，那都得摸摸，看看，摇摇，晃晃，闻闻，尝尝，拆拆，卸卸，非得研究透了。苏妍也不例外。她也把药瓶拆开了。

药瓶的结构很简单，只有瓶子和盖子是可以拆开的。对此，很多的成年人是没有兴趣的，甚至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确，拆个瓶子拧个盖子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可是几十个瓶子几十个盖子全都拧下来散落一地，然后再一个一个地拧回到原来的瓶子上。这样的玩法，是不是也简单到了让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程度？这样的玩法可以培养孩子什么样的能力和怎么样的性格，又有几人能领悟？

每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天才。

可悲的是，在经历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美其名曰培养人才的过程之后，很多的天才变成了庸才甚至蠢才。庸才和蠢才们又会结合，又会孕育生命。

一个又一个的天才，又会诞生了。

苏妍拧下了药瓶上的盖子。然后，她把药瓶拿到眼前，闭起一只眼，用一只眼往里瞧。药瓶里面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药瓶虽然是空的，可是苏妍的小鼻子却嗅到了一种味道。那种味道是以前没闻过的，也是没吃过的。

苏妍的眼睛亮了，还像个小大人似的皱起了眉毛。然后，她就把那些药瓶全都打开了，闻闻这个，嗅嗅那个，挨个地闻，使劲地闻。她不光用鼻子闻，还把小舌头伸进药瓶里去舔。

哎呀，每一个的味道，还都不一样。

这是个重大的发现，也是个重大的秘密。一般的小女孩如果有了秘密，通常都是忍不住要和爸爸分享的，小女孩都是很喜欢爸爸的。

可是苏妍，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她和爸爸之间，有气。苏妍生气了，生爸爸的气了，而且已经生了很久了。很久是多久，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爸爸有秘密，不告诉她。爸爸的秘密就是三楼的那个秘密，爸爸非但不告诉她，还不让她自己去发现。那她有了秘密，她也不告诉爸爸。这样才公平。

每隔一段时间，苏妍都会得到一些新的小药瓶。每一个，她都打开，都闻，不是闻一次就完了，而是反复地闻，而且也用小舌头去舔，挨个地舔，转圈地舔。

苏妍觉得，瓶子里面，原来装的可能是很好吃的东西。因为有些味道是甜的，有些味道是酸的，有些味道有点苦，有些味道……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她怀疑爸爸把好吃的东西都给自己吃了，不给她吃，就像不给她吃奶油蛋糕一样。

苏妍对药物的敏感，或者说对药味的敏感，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

43.（03）苏妍在喝那口面汤的时候，已经觉出味道似乎不对了。

可是苏妍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人会在她的家里，在她家的厨房里，对她做这种事。没有想到，就没有防备。而当她觉出味道似乎不对的时候，已经本能地把那口面汤，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