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白一向都是这么回答的，也一向都是回答以后就走了，还必定会装成匆匆忙忙的样子。他不敢不走，甚至都不敢不匆匆忙忙地走。

他怕患者问下去，问下去他就得说，说了以后就是事。他下次还会来，来的时候那个患者一定不会再问了，没有哪个患者敢得罪医生，除非他们已经出院了。

这一点，苏天白很清楚。

42.（02）苏天白是个好医生。他不仅医术精湛，还怀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这颗心，对12个人的死亡，感到了愧疚。他要痛斥林森，他要为12个逝去的灵魂声讨林森。他告诉林森，他，苏天白，在天台上等他林森。

可是苏天白没等到林森，却等到了洪涛。洪涛竟然知道了12个人的事情，还拿这件事要挟苏天白。苏天白震惊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洪涛会要挟他。

洪涛怎么能要挟他，洪涛是他的女婿，他把他最爱的女儿都嫁给洪涛了。洪涛竟然是这样的人，他怎么早没看出来？他苏天白这样的君子，怎么就瞎了眼睛，选了一个洪涛这样的小人做女婿？

他愤怒了，怒不可遏，他不仅骂了洪涛，还打了洪涛。洪涛没有还口，更没有还手，只是一步一步地退。苏天白忽然发现洪涛已经站到天台边了，还差点掉下去。他赶紧伸手去拉，那毕竟是他的女婿。可是，洪涛没领他的情，更没拉他的手，而是直接把他推下了天台。

这一切，林森都看见了。他早就来了，他不怕见苏天白。他知道苏天白是个君子。他也知道苏天白一定会引经据典地痛斥他，然后自自然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钱。

可是他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洪涛，他认得洪涛，却不认识洪涛，他只知道那是苏天白的女婿。他和苏天白从来都是单独见面，连苏妍都没有见过他。所以看见了洪涛，他就没有过去。他远远地看着，看着他们打架。他还挺乐，大张着嘴，不出声地乐，他从来没见过苏天白动这么大气。

后来他看到洪涛一把就把苏天白推下去了。他吓得一闭嘴，连舌头都咬破了。他扭头就走，走得很快，但绝不是匆匆忙忙地，更不是慌慌张张地。林森知道他必须得走，还得不慌不忙地走。要是他和苏天白的女婿都成为犯罪嫌疑人，谁的嫌疑会更大呢？

林森虽然看见了洪涛杀了苏天白，但是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离他们很远，他们说的话，尤其是关键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到。苏天白死了，林森很害怕。他怕调查死因的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他那件事抖出来。

所以他赶紧找到朱琳，希望朱琳帮他找到那12份病历。朱琳真的帮他找了。她半夜潜入苏妍的家，她对那里本来就很熟悉。她翻遍了苏天白的东西，还是没有找到。她只好顺手牵羊地拿了块硬盘。

林森急了，他怕苏妍会先找到那些病历，而且会立刻交出去以证明他父亲是被杀的。那样的话，不但12个人的事瞒不住了，他自己都会被列为杀害苏天白的重要嫌疑人。而且那天他的确去过医院，去过天台。他能说清楚吗？就算他能说清楚，别人会信吗？

他只好求朱琳，求她接近洪涛，利用洪涛帮他找到病历。这一次朱琳拒绝了。这是朱琳第一次拒绝他的请求。林森很为难，他也舍不得朱琳，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也太紧急了。这件事，他只能求朱琳。

这里面的很多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只好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最后朱琳答应他了，答应帮他的忙。他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他不知道他是希望朱琳答应，还是希望朱琳不答应。

还有一件事他也不知道，那就是他走了以后，朱琳哭了，哭得很伤心……

42.（03）林森也哭得很伤心。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纸上，砸在照片上。纸自然是苏天白的那张纸，照片却是朱琳的照片。那是朱琳最后的照片。

照片上的朱琳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么迷人。她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丝笑，而她的两只手，似乎揽着什么东西。

朱琳就这样死了，很平静，很安详，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没有一点求生的迹象。

而洪涛，却是一直在挣扎，一直在艰难地守卫着生命，一直都没有放弃。很明显，他的目标就是那件衣服，那衣服的口袋里有他的手机。他已经离那手机很近了，或者说他离生存已经很近了。

可是就是最后的几米，他没有爬完，他倒在了半路上。或许是力竭，或许是伤重。最致命的伤竟然是一个鞋跟造成的。不过，就算没有那个鞋跟，他可能也等不到救护车了。但至少，至少他没有放弃，他在求生。

为什么朱琳放弃了？难道真的是她下的药，是她毒杀的洪涛吗？她什么要这样做？没有人要她这样做呀！那些东西拿到就拿到，拿不到就拿不到，为什么要用命去拼啊？

就是要拼命，也该我林森去拼呀！我是个男人呀！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拼命？我为什么要一个女人去拼命，去为我拼命？那是我的女人！是我的！

林森也拼命了。他拼命地打着自己的耳光。他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下了。那声音在这间宽阔的办公室里震荡回响……

门开了，拥进来一大帮的秘书、经理、助理……一个个面露难色，手足无措，聚在门口，既不敢出，也不敢进，不敢说话，不敢出声，只敢站在那里傻傻地看。

这些人并非真的傻。很多时候，那些做出傻傻的动作，傻傻的神态，傻傻的表情的人，恰恰都是很聪明的，甚至是最聪明的。

然而，回答他们的只有一个字——滚。

“滚……滚……滚……滚……”林森不知道吼了多少次。他只知道，他的嗓子在疼，他的眼睛在疼，他的脸在疼，他的头在疼，他的心在疼……

他们……他们都走了。他们早该走了，他们就不该进来。林森不需要他们，他只要朱琳。

每当林森遇到高兴的事，他都会第一个告诉朱琳，让朱琳分享他的快乐。每当林森感到悲伤的时候，尤其是他想哭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去找朱琳。

见到朱琳，他会立刻扑进她的怀里。朱琳一定会用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用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背，就像一个温柔的母亲抚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没有朱琳了，朱琳没有了。林森只能一个人哭了。他不知道哭了多久了，只知道天已经黑了。黑夜里，人们的思想常常会飞得很远很远……

42.（04）人们会怎么样评论朱琳呢？人们会怎么样评论朱琳的死呢？

朱琳啊，那个美女院长，养了一个小qingren，一起死了……

朱琳啊，原来是这样的风*，哎哟哟，真是看不出来哟……

朱琳啊，不知道做了谁的小三小四，才当上的院长的……

朱琳啊，死的时候，是一丝不挂的，晓得吧……

朱琳啊，是做那种事的时候，犯了心脏病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