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了疼。钻心的疼。

其实没有那么疼，只是他实在是担心，担心把那东西弄坏了。所以，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那似乎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了。

终于，他翻过来了。

命运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是喜剧，还是悲剧，全在于人的选择。只是你选择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的选择，是通向喜剧，还是通向悲剧。而当喜剧或者悲剧一旦形成，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洪涛停止了滑动，因为他已经滑到底了。

他的后脑，重重地撞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如果他没有翻过来，如果他还是那样趴着滑的，那东西可能会撞破他的脸，可能会撞破他的鼻子，可能会撞掉他的几颗牙齿，当然也可能撞掉他的一只眼睛，但绝对不会撞到他的后脑。

他伸出手去摸那东西，细细的，长长的，好像是高跟鞋的鞋跟。他把那东西拿到眼前，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不清楚。他又眯起了眼睛。那的确是一只鞋，高跟鞋，粉色的。眼前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他想起来了，那是朱琳的鞋。

那两只鞋并不是一起掉的，先掉的一只落在了地上，鞋跟着地，后掉的一只翻滚着落在了先掉的那只上面，鞋跟朝上。洪涛滑下来的时候，就撞在了那个朝上的鞋跟上。

他没有继续爬，或许已经没有了力气，或许已经没有了勇气。他伸出手，把那两只鞋摆在了一起，摆得整整齐齐的……

41.(13)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摆正了两只鞋，两只粉色的高跟鞋。

这两只鞋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究竟拥有什么魔力？他为什么如此钟爱，如此依恋这两只鞋？

可惜，他已经不能给出答案了。

他走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永远地走了，带走了所有的秘密。

或许……

或许，他想穿上这双鞋，这双粉色的高跟鞋。

或许，他穿上了这双鞋，就能出人头地，就能光宗耀祖，就能封妻荫子。

或许，他根本就穿不上这双鞋，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鞋。

或许，他穿上了这双鞋，走不了几步就会摔倒，那本来就不是他的高度。

或许……

人生有多少的或许，又有多少或许的或许？生命如此短暂，又能承担多少或许？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

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谁若参透了这禅机，谁就拥有了幸福和快乐……

42.（01）一时不慎，竟至于此。痛。

潇洒的字，飘逸的字。字如人，人如字。这就是苏天白的字，这就是苏天白的纸。这张纸，苏天白锁在了保险箱里，苏妍藏在了药瓶里，洪涛交给了朱琳，朱琳交给了林森。林森正呆呆地看着这张纸：

样本1，白俊明，男，60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2，王百泉，男，62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3，肖云海，男，57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4，李有才，男，54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5，郭秀云，女，47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6，刘玉芝，女，58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7，王桂芹，女，63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8，李友财，男，45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9，钱晓丽，女，37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10，李明珍，女，72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11，赵淑华，女，53岁，心脏衰竭，死亡。

样本12，许大龙，男，64岁，心脏衰竭，死亡。

一时不慎，竟至于此。痛。林森看着这几个字，深有同感。他何尝不是一时不慎，他又何尝不痛。那是12条命啊！每一个人都有父母妻儿，12条命后面是12个家庭。

可是林森的后面有3000多个家庭。他就像一个船长，带领着3000多名水手在航行。这艘船还能走多远，走多久，能不能沉，什么时候沉，沉了以后怎么办？

这些个问题就像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每天他一睁开眼睛，就压在了他的身上，压得他透不过气。

这样的事，苏天白帮助林森做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苏天白都是十分的小心谨慎，每一次林森都得提供详尽的数据信息，每一次苏天白都要研究好几天相关的信息数据，然后苏天白才会做这样的事。

这一次，苏天白也是十分的小心谨慎，也向林森索要详尽的数据信息，但是林森没给，因为他也没有。一个坚持要，一个拿不出，两个人险些因此翻了脸。

最后，苏天白妥协了。原因有两个：

一是苏天白和林森是多年的好朋友，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这些年的合作一直都没有出过问题，而且林森正处在关键的时期，关键到关乎他一生的财富。

二是苏天白这些年确实从林森那里拿了很多钱，拿了人家的钱，再拒绝人家的事，这不是君子之所为，而苏天白一向自诩为君子。

林森的确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否则他也不会急着做这件事。林森是总裁，这事一点不假。可是这家公司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只是公司众多的股东之一，或者说他是好几百分之一。是的，这家公司的股东，加上股东的股东，再加上一系列的风投、创投，的确有好几百。

大家把钱放在你林森的公司里，那自然是为了赚钱。赚钱自然是，越快越好，越多越好。对于股东们来说，最快最好的赚钱方法莫过于上市。

只要上了市，大家的财富就能瞬间增长几十倍。可是上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的。你想上市募集资金，得有明确的目的，或者说借口。许多的专家会针对你的目的或者借口，进行许多次的专家级别的研讨，然后给出许多专家级别的意见，最后做出专家级别的判断。

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最初的目的和借口。只要你的目的和借口做得好，后面的事，那都不算事。这就好比一条船，你划船的过程中，会有很多人跳上你的船。

这个时候，你说你不划了，没有关系，他们都会帮你划，因为他们都想到终点。可是如果你说我想退回去，他们会直接把你扔下去。即使你真的是船长，他们也一样会把你扔下去。

人的身体，有个好习惯，就是对任何的药都会产生一定的抗体，也就是所谓的抗药性和耐药性。因此，通常只有新药才能成为特效药，特效药通常都是新药。所以，新药或者说特效药，永远都是医药公司最好的目的和借口。

林森的新药交给了苏天白，苏天白给12个人用了，为的是要12组数据。这些数据将来要用于无数次的研讨和论证，而那些无数次的研讨和论证，都仅仅是关于这些数据的。

12个人都死了，不明不白地死了。苏天白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他给他用的是尚处在试验阶段的药。

那个叫钱晓丽的很细心，她问苏天白：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我在网上怎么查不到？苏天白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新药。然后，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