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有点儿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得忍着，那不是苏妍。他时刻提醒着自己。

朱琳端起了酒杯，浅浅地酌了一口，又轻轻地放下了。洪涛赶紧拿起酒瓶，给朱琳倒上了，不多也不少，刚好补回了刚才那一口。他又给自己倒上了，倒得和朱琳一样多。

倒酒本来是很简单的事，可是任何简单的事，都有不简单的时候。洪涛倒酒的时候光想着给朱琳补回那一口，给自己倒得和朱琳一样多，这本来是为了追求一种意境。

结果意境是有了，意外也来了。

酒，洒了，洒在桌子上了。他没控制好酒瓶，酒沿着酒瓶流出来了。

洪涛有点上火，也有点心疼。

上火是因为他觉得这么简单的事，他竟然没做好，他怕朱琳看不起他。心疼是因为酒洒了，他觉得太可惜了。要不是朱琳在这，他可能就把嘴贴在桌子上，把那些酒喝了。

这酒实在是太好，也太贵。

这种酒产自法国，产量有限，销量也有限。甭管谁想买，都得预定，想多买人家还不卖呢！每年卖到中国的只有区区几万瓶。很多的人，一年的收入也买不了一瓶这种酒。这里说的是这种，不是这一瓶。

这一瓶，更贵。这瓶酒是1982年的。

这瓶酒不是洪涛的，是苏天白的。

苏天白一直把它藏在书房里的书柜里。苏天白活着的时候，没舍得喝。苏天白死了，苏妍也没舍得动。可是现在苏妍住进了精神病院，而且她能不能出来，由不得她自己，那得洪涛做决定。现在别说这瓶酒，就是这整个别墅，这别墅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洪涛的了，只是除了眼前这个女人。

41.(03)朱琳忽然说：“你说那次我真的吓倒她了吗？”

“啊？你说什么？”洪涛正在胡思乱想，没留神朱琳说的话。

朱琳柳眉微蹙，说：“我问你，那次我真的吓倒她了吗？”

“啊，那次……应该……”洪涛没往下说，因为他不知道朱琳说的是哪次，而且他怕朱琳知道他不知道。所以他又耍了个小聪明，他既回答了，也没回答。

那本来就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可以往里面加太多的作料，调出来的味道绝对是完全不同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朱琳，眼睛里是询问的目光。他在等，等朱琳往下接。

“我也觉得应该是吓倒她了。在那样的夜里，突然间停了电，对一个女人来说，就已经够可怕的了。而且在近在咫尺的窗外，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一边敲玻璃还一边把脸贴在玻璃上……如果是我，恐怕也得晕倒。”

“是，是，是的。”洪涛赶紧附和。

因为他看见朱琳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

其实朱琳说话的时候，可以说是看着洪涛的，也可以说没看。

她根本就没看见洪涛的表情，她也没有期待洪涛能给出答案。她问洪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洪涛，她在思考，不要打扰她。

她觉得她必须得思考，因为这件事有一点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料到这件事这么快就成功了。她没有料到苏妍这么容易就疯了。

她以为类似的事情得重复好多次，苏妍才能疯。

因为苏妍本来就是个极聪明极仔细的人。她得好好地想一想，这胜利是不是真的。或者说，这胜利究竟是她自己赢来的，还是苏妍送给她的？

“你那个注意真棒！呵呵……”洪涛觉得有点冷场，因为他刚刚发现朱琳看他的眼神没有什么温度，而且好像越过了他，在看后面的墙。

他怕冷场，因为他一直想着后面的事，就是吃完饭以后，他和她做的事。要是冷了场，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所以他是没话找话地说，千方百计地讨好朱琳。

“你说哪个？”朱琳的思维显然还停留在苏妍身上，并没有转移到洪涛身上，连要转移的迹象都没有。

“啊……就是……那碗面……那碗面明明已经洒了，又没洒；明明已经倒了，又好好地摆在桌子上……”

“那就是一个道具，就类似于一个钟摆，引导你回忆……对付苏妍这样的人，道具本来是不容易找的。幸好，她自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那碗面本来就是她自己煮的，也是她自己泡软的。她真的是……”

朱琳本来想说：“她真的是个可怜的女人，你不在家的时候就只吃面。”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觉得对洪涛说这种话，比对牛弹琴还要愚蠢。

“……很配合的。”朱琳也是个聪明的女人，随口改词儿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件事之所以能成功，关键的一点就是你的药……”

朱琳不得不承认，洪涛对药的理解，对药量的拿捏，对药效的掌握，的确比她强。她自己虽然也有药，可是她就算不了这么准。

在这件事上，如果算不准，很可能会出大事。

41.(04)朱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怕。那就是当她假扮成苏妍，在厨房里吃西餐的时候，她真的很害怕。尤其是面对苏妍的那一刻，她真怕苏妍会扑过来和她拼命。如果苏妍真的扑过来，她很可能会错手伤了苏妍，甚至杀了苏妍。

这样的后果，她可是不愿意承担的。

所以面对苏妍的时候，她举起了那把切牛排的刀。很多的时候，举起刀的人，都是不愿意真正伤人的。举起刀的目的，只不过是吓阻。能不能吓阻苏妍，朱琳当时并没有把握。

幸运的是，苏妍很快就晕了。那种幸运，自然是得益于洪涛的药。

“呵呵……她……她不该喝那口汤的……”洪涛有点飘飘然，印象中好像朱琳第一次夸奖他。他觉得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舒服。

“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本来就是个又聪明又仔细的人。”

轻轻的一声叹息，叹息着不幸的女人，叹息着不幸的命运，叹息着这样的叹息总是和男人分不开的。

“那个道具……也很棒……”

洪涛听到了那声叹息，觉得不妙，赶紧把话题引开。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伴随着一个询问的表情，这就是朱琳的回应。

“啊……就是那一缸鱼呀……你是怎么想到用那一缸鱼的？还有……还有那句咒语……快快上钩吧……哈哈……”

“一条小鱼的生命，都会在一个女人心里，激起一阵涟漪，何况是那么多的鱼，那么多的生命……”

说到这，朱琳停下来了。

她后面要说的话是：何况这些鱼上面，还有一个你，你这个混蛋的男人，却是她最爱的人。可是这些话，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因为她还没有拿到她想要的东西，而且现在她觉得她自己也已经上了贼船了。

“不过这一次，还是多亏了你的药。”

这就是朱琳的赞美了。其实朱琳很想多赞美洪涛几句，希望飘飘然的洪涛能把那东西交给他。可是一时间，她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原因之一自然是她觉得洪涛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值得赞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