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她在想她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在浴缸里吧，或者应该在床上吧。

可惜，这次她没那么幸运。她在地上，冰凉冰凉的地上。浴室的地上，没有水的时候，不凉才怪。

苏妍就躺在浴室的地上，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出了浴室，就看见了那把刀。那把刀就在卧室的地板上，就在它原来掉落的地方。

苏妍忽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结果疼得差点蹦起来。她终于肯定了，现在是醒着的。

可是，做梦的时候，就真的不知道疼吗？

苏妍捡起了那把刀，走下了楼，沿途的灯都是亮着的。厨房的门是开着的，苏妍就直接走了进去。

进了门，苏妍就愣在了那里。还是那张孤零零的餐桌，餐桌上还是有狮子头、有盛果汁的杯，有盛果汁的瓶子。只是，那狮子头不是两个，是一个完整的和半个，少的那一半不是用刀切的，是用筷子夹走的。盛果汁的杯子，是空的，但却有盛过果汁的痕迹。盛果汁的瓶子上的盖子，还好好的盖在瓶子上。

苏妍记得她回来的时候，好像是吃过半个狮子头，喝过一杯果汁。

是的，苏妍用的词是好像。她也不敢肯定了。

39.（03）如果真吃过喝过，那么当她从浴缸里爬出来的时候，这里怎么是两个完整的狮子头和满杯的果汁？而且那个时候，她还喝过一瓶矿泉水的，喝过以后还把瓶子扔在了桌上，然后那瓶子好像滚到了地上，可是现在桌上没有瓶子，地上也没有，冰箱里的矿泉水也没有少，一瓶都没有少。

如果没吃过没喝过，那么从浴缸里爬出来那件事就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噩梦。可是，如果她没吃狮子头没喝果汁，少的那半个狮子头和那杯果汁又去了哪里？

苏妍坐在了餐桌旁的大椅子里，她觉得她必需得坐下来。

坐下来以后，她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那把刀。关于这把刀的记忆，似乎很清晰。那是她从浴缸里爬出来以后，觉得自己要渴死了。于是她到厨房里找水，看到了果汁，杯子里瓶子里都是果汁。杯子里的果汁是满的，她拿起来了，但是没喝，她也拿起了瓶子，但是也没喝。

因为她怀疑，她怀疑果汁里被下了药，她怀疑这一切都是洪涛的诡计，这诡计自然是为了让她变成疯子，然后……然后自然是把她塞进精神病院。

洪涛是她的老公，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她关在那里，永远关在那里。即使她好了，只要洪涛不同意她出来，她就只能呆在那里，永远地呆在那里。

洪涛这样做肯定不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件事只要一个律师就行了，犯不着这么麻烦。洪涛这样做肯定是因为他杀了父亲，他怕自己报复。而关在精神病院里的苏妍是永远威胁不了洪涛的。

正是想清楚了这些事，苏妍才喝了那瓶矿泉水，才抽出了那把刀。握住那把刀的时候，她流下了流泪，她想起了和洪涛一起度过的那些甜蜜和快乐的日子。

可是既然……既然洪涛是这么对待她的，是这么对待她父亲的。那还犹豫什么，还迟疑什么？杀人偿命而已。杀了洪涛，我苏妍把命赔给他。父女俩，两条命，足够了。

苏妍就是这样冲上了三楼，冲进了卧室，一脸的杀气，满眼的杀机。连那只小小的飞虫都意识到了危险，竟然急匆匆地飞跑了。

可是站在那扇门前的时候，苏妍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她觉得她的力气，她的意识，都在快速地消失。

她立刻就明白了，那瓶矿泉水也是下了药的。

她也意识到了，她杀不了洪涛了。可是她却已经做出了杀人的姿态，她手里拿着刀，她已经没有力气把刀送回去了。

是的，她暴露了。她暴露了意图，却没办法完成了。洪涛会怎么对付她呢？不管洪涛怎么对付她，她都只能接受，因为她已经是那只待宰的羔羊了。

她扭过头，她想把刀藏起来，就像她把刀藏在自己的床头一样。可是她很快就想到了，这叫欲盖弥彰，因为厨房的刀架上少了一把刀，那是太明显的了。如果她藏了刀，还让洪涛发现了，他肯定会杀了她。还不如……还不如扔在地上，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苏妍扔下了刀，推开了门，然后就傻了。

门里的景象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她错了吗？难道是她错怪了洪涛？难道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吗？怎么会这样的噩梦？这个噩梦……噩梦……现在……现在是醒着吗？她想掐自己一下，也真的掐了，可是没觉出疼。

怎么会不疼呢？这是苏妍倒下去的时候，想的最后一个问题。

39.（04）苏妍把手臂支在餐桌上，双手抱住了头。她觉得头疼，那不是平常的那种疼，那种疼吃了药就会好。她又想起了昨天的事。她看到了自己的脸贴在外面的玻璃上，她看到了自己睡在外面的平台上，她看到了自己在吃牛排，她看到了她倒了那碗面，她看到了被她倒了那碗面还摆在餐桌上……

她想她是真的病了。这些天，钻研父亲的死亡真相，太辛苦了，太辛苦了。

她觉得她得看医生了，不是心理医生，是精神科医生，她已经到了拿着刀梦游的程度了，再发展下去，再发展下去……

她不敢想了。她得准备一下了，她要去住院了，精神病院。她笑了，苦笑。

洪涛回来的时候，苏妍在床上，睡着了。

睡着了的苏妍真的很可爱。洪涛忍不住在苏妍的脸上亲了一下，他觉得他好像很久都没有亲苏妍了。结果苏妍就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头。洪涛就把手伸进了被子里。他想现在是掀开被子呢，还是自己也钻进去呢？可是苏妍说话了。苏妍是抱着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的。

苏妍说：“老公，我得病了。”

“啊”洪涛一惊，说“得病了，哪里……哪里不舒服？”

说话的时候，他竟然盯住了苏妍的肚子。大概是希望苏妍这里不舒服，然后……然后从里面爬出来一个小宝宝。

苏妍笑了一下，很害羞的样子，说：“不是那里，是头。”

洪涛赶紧把手背贴在了苏妍的头上，说：“好像有一点热，没事，咱们上医院，先验个血，再拍个……”

苏妍一把抓下洪涛的手，说：“哎呀，不是那种病，是脑袋……里头……哎呀……神经……精神病。”

“啊”洪涛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没事，没事……你就是太累了，你休息……要不，咱看看心理医生吧？”

苏妍噘着嘴说：“心理医生已经没有用了，得看精神科医生了。”

“不用吧……”洪涛好像半天才反应过来。

“哎呀，我都已经到了拿刀子梦游的程度了。”苏妍这句话是喊出来的，喊完了眼泪就出来了。

洪涛赶紧用手指去抹苏妍脸上的泪，边抹边说：“没事，没事，精神科就精神科……”

苏妍哽咽着说：“我就是……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有熟识的……的医生……生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