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一边想一边捶自己的头。猛然间，她停下了手，瞪大了眼，腾地一下从浴缸里站了起来，一步就跨了出去。

然后，她喘着气，回过头看那浴缸。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那浴缸里能长出金鱼。

可是浴缸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嘀嗒嘀嗒”的声音是手盆上的水龙头没有关紧。

苏妍拿了件浴袍套在身上，拉开了浴室的门，就往外冲。

卧室的灯光是柔和而浪漫的，这是苏妍的卧室。卧室里的床是空着的，门是关着的。她轻轻地走到门口，侧耳倾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她悄悄地打开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在走廊里，她犹豫了。

她本来是想上三楼的，可是三楼是黑着的。她有点怕，倒不是怕黑，而是想起了洪涛，想起了那一缸的死鱼。一楼却是亮着的，她想起了狮子头，又想起了狮子头旁边的果汁。想起果汁的时候，她咽了口唾沫，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简直是要渴死了。

苏妍走下了楼，走向了厨房。

厨房的门是关着的，她站在门口半天没敢动。她怕了，她怕她自己，她怕推开门看到她自己。

最终，对于水的渴望战胜了恐惧。

38.(07)那扇门缓缓地打开了，她也已经准备好了再晕一次了。

厨房里没有人。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餐桌，餐桌上摆着两个狮子头，完好无损的狮子头，旁边放着一杯果汁，那杯子是满的，没人喝过的，杯子旁边还是那个盛果汁的瓶子，瓶子里的果汁还是那个高度……

苏妍没晕，却有点愣。

难道刚才都是在做梦，自己根本没吃过狮子头，也没喝过果汁，而是直接去洗澡了，洗澡的时候睡着了，睡着了做了个梦……

到底哪个才是梦呢？

她又咽了口唾液，终于端起了果汁。可是当杯子碰到嘴唇的那个瞬间，她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仿佛触了电一样。那动作太猛烈了些，果汁已经溢出来了。她把那杯洒了小半杯的果汁放下了。

她放下了杯子，却拿起了瓶子，还拧开了盖子。可是瓶口碰到嘴唇的时候，她的手又颤抖了一下，她又放下了。

她忽地走过去，拉开了冰箱的门，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她匆忙地拧开盖子，然后张开嘴，仰起脸，迫不及待地把水倒进喉咙里……

38.(08)小小的一瓶水，该如何估量它的价值呢？

在超市里，几块钱而已。在酒店里，几十块而已。到了泰山之巅，恐怕要上百块。到了撒哈拉大沙漠呢？如果在沙漠里你几天没喝水了，你一定愿意用相同大小的黄金甚至钻石换取这瓶水，因为这小小的一瓶水孕育了生命，承载了希望，激发了勇气……

苏妍喝完了这瓶水，却并没有放下瓶子，而是在手里握着，捏着，转着，发出了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声音……

她的眼睛却透过窗子，看向远方，仿佛能看透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她的瞳孔却在不断地收缩……

她突然把瓶子往桌上一摔，瓶子在桌上翻滚着，终于滚到了地上，滚到了角落里……

她不再理会那个瓶子，却从刀架上抽出了一把刀。长长的刀身反射着灯光，刺痛了苏妍的眼睛。她闭上了眼睛，用手指轻轻地试着刀锋。

或许是灯光的刺激太过强烈，她的眼角竟然溢出了泪……

38.(09)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径直走上了楼梯，走上了三楼，沿途打开了所有的灯。

片刻间，她已经站在了三楼的卧室门前。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砰的一声推开了门，门撞在了墙上，又弹了回来，她猛地伸出脚，再次把门踢开，快步走了进去，同时打开了卧室里的灯。

她扫视着房间的每一寸地方，每一个角落，屋里没有人，床上也没有人，却有一只小小的飞虫，摇摇晃晃地向她飞了过来……

她瞥见了那只虫子，眼角闪过了一丝光。那光似乎有某种魔力，竟然令那只虫子调转了头，迅速地飞了开去。她走到浴室的门口，停了下来……

浴室的门是关着的。这关着的门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竟然让她觉得头一阵阵发晕，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的手颤抖了，她的身体也颤抖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她觉得她身体里的水在迅速地消失，她的力气也在迅速地消失，她伸出去的左手好像已经没有了力气，她握在右手里的刀也渐渐松动了……

38.(10)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这扇门究竟通向哪里？它是生命之门，还是死亡之门？生死常常就在一念之间，一念之差往往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她后悔了。她不该拿这把刀的。

如果没拿这把刀，她推开这扇门，就可能活着。可是她偏偏拿着这把刀，拿着这把刀推开这扇门，恐怕就只有死了。她不怕死，她拿着刀冲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死了。

可是现在她不想死，她想杀的人还没有杀！

人生常常充满这样的无奈。你想拥有的时候，却拿不到也够不着；你想放弃的时候，却已经放不下也退不出了。

苏妍对手里的这把刀已经失去了控制能力。她想把这把刀送回厨房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苏妍感到了绝望，绝望中她又看到了父亲，看到了父亲那温文尔雅的笑。

苏妍艰难地扭过头，看看床头柜，又看看床头，嘴角现出了一丝苦笑……

刀，那把长长的刀，那把锋利的刀，终于滑离了她的右手，滑落到了地板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她艰难地伸出了右手，又缓缓地放下。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又慢慢地睁开了，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了左手，推开了那扇门……

39.（01）推开了浴室的门，苏妍就傻了，然后就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门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苏妍以为这门里必然是洪涛，洪涛必然是面朝里坐着，洪涛的手必然是平平地向前伸着，手里必然是握着两根筷子，筷子上必然是绑着两根钓鱼线，钓鱼线下面必然连着两个鱼钩，鱼钩必然直直地垂在浴缸里，浴缸里必然有满满一大缸的死鱼，而且洪涛的嘴里必然念叨着：“快快上钩吧……”

可惜，所有的必然都成为了必然的错误。浴室里并没有洪涛，浴缸里并没有鱼，甚至浴缸里连水都没有，一滴都没有。

苏妍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恢复，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整件事，就颓然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想：我又做梦了吗？

39.（02）梦，我们每天都在做。有美梦，也有噩梦。做美梦的时候，恨不得一直做下去；做噩梦的时候，恨不得立刻醒过来。

可是，梦总有做不下去的时候，梦总有醒过来的时候。美梦做不下去的时候，算不算是个噩梦？噩梦醒过来的时候，算不算是个美梦？

苏妍醒了，醒了以后还觉得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