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看到了洪涛的车，苏妍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点。即使是再恐怖的噩梦，只要爱人在身边，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抬头看看，发现只有一楼的灯是亮着的。苏妍会心一笑：看看他弄什么好吃的呢？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现在是又饿又渴又累又困。

厨房里并没有人。看着餐桌上的两个大肉丸子，苏妍皱了皱眉头。她认得这东西叫狮子头，虽然她并不理解肉丸子和狮子头有什么关联，但是她知道这东西是腻腻的。苏妍摸了摸自己的胃，看了看狮子头，又想想昨天晚上的面汤。

她终于坐了下来，不情愿地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半个，赶紧拿起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大口。苏妍并不喜欢这果汁，虽然也叫橙汁，但比起她用鲜橙榨的汁要差得多，喝起来怪怪的。虽然不喜欢，却也没的选择，她只好又喝了两大口，然后把身子靠在大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就在眼睛即将闭上的时候，苏妍忽然一下子坐直了。她觉得实在不应该睡在这把椅子上。因为……因为睡着了或许会摔在地上，而且说不定窗外还会出现一张脸，这屋里还会……

38.（02）苏妍站起身，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似乎恢复了点力气。

她走出了厨房，走上了楼梯，走进了卧室。站在卧室的门口，苏妍一愣，洪涛没在卧室里。她回来的时候，以为洪涛在吃饭，吃饭的时候，以为洪涛在睡觉。洪涛明明已经回来了，却既没有在吃饭，也没有在睡觉。这么晚了，他究竟在干什么呢？

苏妍没有上床睡觉，而是转身出门，奔三楼去了。站在三楼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声音，这声音是来自父亲的卧室。她轻轻地走到卧室的门口，悄悄地把耳朵贴近门，屏气凝神地听着。

那的确是洪涛的声音，他好像在和谁说话。只是那声音很轻，只能听到说话声，却听不到说话的内容。即便如此，那声音已经足够让苏妍噘起嘴，皱起眉，沉下心了。因为这声音让她联想起那些头发和那些痕迹。

苏妍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偷偷地往里看。

屋里并没有开灯，不过今天的月亮很好，像个大银盘似的挂在天上，照亮了屋里的轮廓。苏妍没有看到人，却还是能听到声音。这间卧室是一个大房间套着两个小房间。其中的一个小房间就是给苏妍留下痛苦记忆的小黑屋，或者说是衣帽间。另一个小房间，自然是卫生间，或者说是浴室。

苏妍根据方位判断，声音来自浴室。她轻轻地把门开大了一点，然后侧身钻了进去，又轻轻地关好门。进了门，她就把身体贴在墙上。这时候声音清晰多了，清晰到了让苏妍觉得头发似乎要竖起来了。

苏妍的心怦怦地跳，她一只手捂住了心口，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38.（03）那的确是洪涛在说话，只是洪涛的话好像并不是说给人听的。洪涛说话的语气，很平缓，又很有节奏。那根本不是在说，倒好像是在念，好像是在念咒语，又好像是在念祈祷文。

洪涛念的是：快快上钩吧。

他在叫谁上钩？他想要钩谁？该不会是我苏妍吧？

苏妍慢慢地蹲下身，慢慢地低下头，轻轻地爬过床脚，爬到了床的另一侧，也就是靠窗的那一侧。她轻轻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悄悄地探出了头，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浴室里的情况。

浴室的门是开着的，灯却是闭着的，那声音还在不断地从黑暗中传出来。

透过清冷的月光，苏妍依稀看到，洪涛是面朝里坐着的，他的两只手是向前平平地伸着的。苏妍忽然想起了一种传说中的只会跳，不会走的生灵。她觉得她的额头，她的背脊，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已经流出了汗……

38.（04）苏妍就是苏妍。

她突然跳上了床，然后一个滚翻就落到了浴室的门前。啪的一声，她打开了灯。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浴室里的每一个角落。苏妍的瞳孔立刻收缩了，不知道是被灯光刺激的，还是被灯光下凄惨而诡异的景象刺激的。

洪涛平平伸出的两只手，并不是空着的，而是每只手握着一支筷子，每支筷子上都悬着一根细细白白的钓鱼线，那钓鱼线直直地垂在浴缸里。

至于那鱼线下面有没有钩，苏妍是看不到的，也没有人能看到。

那并不是因为浴缸里的水不够清，而是水面上已经铺满了鱼，很小很小的鱼。

是的，是铺满的，铺得满满的。只能分辨出大小，没法分辨颜色了。因为那些鱼，都是花白的肚皮朝上的。它们，都死了。

洪涛慢慢地回过了头，可是并没有看苏妍，而是聚拢了嘴唇，发出了两声“嘘嘘”的声音，然后说：“别出声……别出声……会吓跑它们的……”

苏妍觉得腿有点软，头有点晕。她本能地往后退。洪涛突然腾地站了起来，转过了身。他手上还握着两根筷子，筷子上面的钓鱼线真的连着鱼钩。

他眼球突出，瞪视着苏妍，咬着牙齿，低低的声音喝道：“你怎么又出来了？我不是告诉你藏起来吗？你这样会吓到苏妍的！你会吓到苏妍的！你会吓到苏妍的……”

苏妍真的被吓到了，她忽然觉得眼前发黑，然后就直直地倒了下去。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无情地笼罩了她，她在坠落，坠落……

38.（05）晕倒，并不一定是坏事。

当神经受到了严重的刺激的时候，人体常常会引发一种保护机制，那就是晕倒。晕倒，暂时切断了神经系统同外界的联系，以避免神经系统受到更大的更严重的摧残和损伤。

晕倒以后，人的神经系统会进行一定的自我调节和修复。这个时候，意识就会渐渐恢复，渐渐地有了感觉，甚至是理性的思考。

这是苏天白告诉苏妍的，那时候苏妍很小，听过了就忘了，忘了就忘了，从来没有拿它当回事。可是现在这段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浮现。

苏妍觉得她好像是在做梦，做了一个噩梦，可怕的噩梦。

可是梦的是什么，不记得了。只是这梦和以往不同，以往的梦都会让她觉得冷，这梦似乎很温暖，很舒服，她简直有点舍不得醒了。只是她觉得很渴，好像几天都没有喝水了，简直要渴死了。

水……水……我要喝水……

38.(06)想到水的时候，她竟真的听到了“嘀嗒嘀嗒”的流水声，想到要喝水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睁开了眼睛，苏妍就愣住了。

她最先看到的是蒸汽，满屋子的蒸汽，热乎乎的，然后就看到了自己，自己是赤裸着的，赤裸着泡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并不太多，只是刚刚没过她的身体。水也并不太热，却还是温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浴缸里睡着了？睡觉也不挑个地方，淹死了怎么办？

该死，该死，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