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富豪，就算曾经骄奢淫逸，就算曾经挥金似土，只要资金链断裂，变回穷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变回穷人，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倘若一直是穷人，一直没有享受过富足的滋味，那还好。可是他们已经做了很久的富人了，再回到从前，那和下地狱又有什么分别？

朱琳叹了口气，说：“做了这件事，我就永远洗不干净了。”

林森说：“你就再救我一次吧，我会往你的账户上打进一个数。”

朱琳想说：即使我做了这件事，他就一定能交出那些东西吗？可是她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朱琳心里清楚：她的这个想法，林森又何尝不知道！他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们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不过是在赌，赌一个可能，赌一个可能的明天。或者说，拖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看一步。

林森也认为那的确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也正如朱琳所说，只要她做了，她就永远都洗不干净了。可是……可是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说服朱琳赌这一次，至于能不能赢，他也是没有把握的。他觉得说服朱琳，单靠感情可能已经不够了，所以他又扔出了一个撒手锏。那就是，钱。他觉得对于一个像朱琳这样年纪的女人，钱，恐怕已经是最能打动她的东西了。而且林森觉得，无论给朱琳多少钱，他好像都是心甘情愿的。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懂。

朱琳说：“听起来，还不错。”

其实朱琳一点都不想要，她就想过太太平平的日子。

可是这日子本来就不太平，这不太平的日子也是当年她自己的选择，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现在也就只能这样了。

林森说：“我还会转让1%的股权给你。”

朱琳说：“他们会同意吗？”

林森说：“我会说服他们的。”

朱琳说：“看来，我没的选择了。”

林森说：“我们没有退路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林森最后的这句话，仿佛一根冰冷的针，刺痛了他们那本已十分脆弱的神经；又仿佛一句邪恶的魔咒，瞬间把他们打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37.（01）“是不是你杀了我爸爸？”

说完这句话，苏妍忽然觉得是那样的轻松和舒适。是啊，这个沉重的负担压在她身上的确太久了，压得她都透不过气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甚至都没有人能听见她这个问题，因为整个房子里除了她以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苏妍这句话并不是对洪涛说的，而是对着眼前的这碗面说的，面已经泡得太久了，也太软了。是的，她要演习一下，因为她发现直接对洪涛说，的确有点难。不说，她又觉得对不起父亲。

苏妍就坐在厨房里，望着眼前那已经软得没法吃的面，皱起了眉头。就在她皱眉的瞬间，她的眼角余光里忽然掠过一个影子。苏妍心里一惊，急忙抬头去看。什么都看不到了，厨房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不光是厨房里，整栋别墅都陷入了黑暗。

苏妍的第一反应是停电，可是停电前出现的那个影子是谁？那个影子是不是已经窥视她很久了？苏妍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她匆匆地站起来，好不容易摸索着找到一把餐刀，便紧紧地握在手里。她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她站在那里并没有动，而是一面调整着呼吸，一面仔细地倾听。

“笃，笃……笃，笃……笃，笃……”

黑暗里的声音，异常的清晰，这好像是敲击声，这声音好像很近，很近……苏妍的心又开始急促地跳动起来，呼吸也越发急促，幸好她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她小心翼翼地搜寻着声音的源头。

“笃，笃……笃，笃……笃，笃……”

那好像是敲击玻璃的声音，想到这，她就转过头向窗外看去……她只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就足以让她晕过去了。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后面倒去了。

倒下去的时候，她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抓住了桌上的那碗面。那碗面随着苏妍一起摔在了地板上，碗并没有碎，面汤却洒了一地。

苏妍好像已经顾不得那些了，她最后的意识是紧紧地握住那把刀，一定要握紧……

37.（02）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那声音的确是敲击玻璃发出来的，那声音也的确是来自窗外。

窗外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在敲击着厨房的玻璃，那个人的头发很长，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那个人正在向屋里看，那人的脸也正贴在玻璃上，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美丽却带着一丝憔悴。

这张脸苏妍认得，认识很久了，太熟悉了。那张脸就是苏妍的脸，就是她自己的脸。她的人在厨房里面，她的脸却在厨房外面……

好冷啊，太冷了，怎么这么冷啊？苏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黑夜。她渐渐地恢复着意识，寒冷似乎快把她冻僵了。

我这是在哪儿？这是她恢复意识之后思考的第一个问题。身下冰凉冰凉的，还很硬、很硬，她伸出手去触摸，那感觉很粗糙……

一丝风吹过，她觉得头发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冷颤。

苏妍一下子就清醒了。这是一个她很熟悉的环境，她小的时候经常到这里来的。只是长大了之后，没怎么来过，已经很久没有来了。这里是一个平台，混凝土筑成的，眼前这个房子就是她的家。

小的时候，她常常站在这里，踮起脚，往里面看。里面没有人，却有桌子有椅子，还有许许多多的柜子，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冰箱，只是那冰箱一直都是空的。

是的，这里面就是厨房，苏妍家的厨房。

苏妍此时此刻就站在厨房的外面。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苏妍很努力地搜寻着记忆。她记得她应该是在厨房里面的，应该是坐在餐桌旁的，餐桌上应该还有一碗面，那碗面她并没有吃。

不对，不对，那碗面没有了，它洒在地上了。它怎么洒在地上了呢？啊，那是自己碰的。是的，自己倒下去的时候，是碰了那碗面。可是自己为什么倒下去了？

啊，对了，对了。自己看到了一张脸，那是自己的脸，自己的脸贴在玻璃上，厨房外面的玻璃上，就是这里的玻璃上。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呀？她明明是倒在屋里的呀！她记得当时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刀。那把刀怎么也没了呢？

苏妍把脸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桌子上面好像有个碗。那个碗好像，就是她盛面的那个碗。那个碗不是已经摔在地上了吗？怎么又跑回到桌子上了呢？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苏妍绕过房子，跑到她家的门前。门，竟然是开着的。难道是洪涛回来了吗？她站在门口，呼唤着：“洪涛……洪涛……是你吗？洪涛……”没有回应。

苏妍有些疑惑。她慢慢地走进了门，慢慢地走进了黑暗。

她在墙上仔细地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灯的开关。她心里一喜，啪的一声，按下了开关。灯，却没有如约亮起，迎接她的还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