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掉了，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那解释就是：盖楼的人有没有挖出尸体呀？警察会不会抓到他们呀？这样的解释，怎么看怎么合情合理，怎么看怎么顺理成章。

洪涛心里面美滋滋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幸运，简直是太幸运了。好像所有的事，他最终都能侥幸逃脱。他简直要得意忘形了。

３３．（０３）可惜，这一次并不是侥幸，而是苏妍故意放过他的。

苏妍去那个树林的时候，一个个的脚手架，一排排的工棚已经占据了那片林地，那里的确已经开始盖楼了。可是这些事，洪涛并不知道。苏妍刚才也确实想诈他来着。

苏妍想说：我还去了那片树林，那里根本没有尸体。

假如苏妍真的这样说了，洪涛那本来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理防御，恐怕瞬间就会崩塌。他很可能会痛哭流涕地跪倒在苏妍的面前忏悔。就像他对朱琳一样，忏悔却有所保留。苏妍也很可能在悲痛欲绝之后，原谅洪涛。

可是，苏妍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越是接近真相的时候，苏妍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苏妍就越不敢揭示真相。就像上一次，她都基本确定洪涛拿走了塞在药瓶里的那张纸。可是她就是不敢去看，就是怕看到真相，所以在书房门口站了好几次都不敢进去。这一次，她同样害怕，害怕洪涛告诉她：那是假的，那里没有尸体，那是骗你的。

如果那场车祸是假的，那就太可怕了。

那场车祸发生在父亲死后，那正是她为了父亲的死亡真相到处奔走诉说的时候。洪涛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制造一起假的车祸来骗她？他想掩盖什么？他想掩盖父亲的死亡真相吗？父亲真的是他杀的吗？

如果真的是洪涛呢？如果洪涛真的承认了呢？那她怎么办？杀了洪涛吗？她真的下得了手吗？或者原谅他？真的原谅他吗？那父亲怎么办？父亲就白死了吗？

苏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34.（01）夜深了，苏妍还没有睡。

她躺在床上，对着窗外，时不时地做一点小小的动作，那显然是在告诉洪涛，她并没有睡着，她在等。

她并不是等着和洪涛做那件事。她在等着洪涛告诉她，关于那粒药的事。就是她故意留在楼梯上的那粒药。或者说是关于那张纸的事，就是她故意塞在药瓶里的那张纸。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发现找不到那粒药了。那就意味着，洪涛已经知道了，知道了那张纸是她放的，而且她已经发现了他拿走了那张纸。

她一直在等，等着洪涛告诉她那张纸的秘密，等着洪涛告诉她那张纸交给了谁。或许洪涛还会告诉她，父亲就是因为那张纸才死的，而且不是他干的。

可是洪涛没有说，一直没有说。吃过了晚饭，洪涛就说今天很累，就上床睡觉了，没有洗澡就睡觉了。

昨天晚上，苏妍去了付院长家里，见到了付院长和他的老伴儿。他们很高兴见到苏妍，很热情的招待了她。

苏妍知道付院长的医术和父亲是不相上下的。可是付院长的财富和父亲是没法比的。且不说父亲藏在银行保险箱里的美金，就是父亲留给她的别墅，就至少可以买五套付院长这样的房子。

可是付院长和他的老伴儿好像都很满足的样子。他们的孩子在外地，家里就他们俩。付院长的老伴儿好像比付院长还大着几岁，脸上的皱纹实在是不少了。可是付院长谈笑风生之中，举手投足之间，还拿他的老伴儿当个宝贝似的。

而付院长的老伴却把付院长当个孩子似的，好像这孩子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是孩子。付院长面对苏妍的时候，很客气，也很坦然。那笑容很和蔼，那目光很友善。神情举止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苏妍离开的时候，付院长一直送到了楼门口。苏妍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感情。那感情是父女间的感情。付院长实在不像是在送别苏天白的女儿，而是像在送别好朋友好知己的女儿。

难道付院长和苏天白，一辈子的冤家对头，在天人永隔之时，反倒成了知己良朋？

34.（02）苏妍觉得，付院长实在不像是杀人凶手，一点都不像。

付院长的嫌疑越来越小了，洪涛的嫌疑却越来越大了。他睡着了吗？没有吧？那他为什么还不告诉她呢？

他曾经是什么事情都喜欢告诉她的。哪个教授的课最精彩，哪个教授最严厉，哪门课是他最喜欢的，在实验室里做了什么实验，哪个实验是最有意思的，他的论文是关于什么的，他的研究已经进展到哪里了……

那一次，他一只手攥着她的手，攥的那么紧，另一只手却放进了口袋里。

她的心怦怦地跳，她以为他要给她戴戒指，结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针头，说要在她的手上练习扎针，她吓得尖叫着跑开。他哈哈地笑，一边笑，一边追……

那一回，她在等他，等得很无聊，因为那是他的典礼，毕业典礼。

她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草，冷不防他出现在她面前。他把博士帽戴在了她的头上，然后一把抱起她，像个疯子一样地跑起来，她吓得哇哇叫，他也哇哇叫，她又哈哈笑，他也哈哈笑，整个校园里，整个草坪上，都留下了他们的欢笑声。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所有的人都在祝福他们，所有的人都在欢笑……他突然摔倒了，她觉得自己向后倒下去了，她吓坏了，她闭上了眼睛。

她倒下了，可是并不疼，身下软软的，闭上的眼睛很快就睁开了，她发现他在下面，他本来是在上面的，怎么到下面去了呢？是的，在即将倒在地上的最后一刻，他把自己垫到了下面。他们俩躺在草地上，傻傻地笑，那儿的草真绿，那儿的天真蓝……

那一天，他成为了医生。

他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她，她站在那里等她，她穿着她最喜爱的小靴子，那靴子是粉色的，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他们去了最贵的西餐厅，却只点了两份黑椒牛排。

他不知道要切着吃的，他用叉子叉起来，整块的往嘴里送，她嘻嘻地笑，一边笑，一边把切好的牛排送进他的嘴里……

那一夜，他们去看午夜场的电影，那是一部很经典的电影。

那是一艘永不沉没的船，那是它的第一次航行，那也是它的最后一次航行；他赢得他人生中第一张船票，那却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旅行；她赢得了她人生中最甜美的爱情，那却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回忆……

她已经看过好多次了，可她还是哭得一塌糊涂。她问：我跳，你会跳吗？他没有回答。她蹙眉，噘嘴。他蹲下身，说：跳上来。她笑了，一跳，就跳上了他的背。

他背着她走。她说：你放下我吧，我自己走。他没有停，更没有放。她把头埋在了他的肩头，把手捂在了他的心口。她感到他的心一跳一跳的，她看到她的小靴子一晃一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