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想动手了。可是朱琳的神情竟然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泰然自若，一点恐惧都没有。他疑惑了，也犹豫了。

在他推下苏天白的那一刻，恍惚中他似乎真的看到一个身影，那身影一闪即逝。可是，那真的是朱琳吗？要不是朱琳呢？

朱琳以为洪涛会害怕她把真相告诉苏妍。其实，洪涛并不怕。他只是装成很害怕的样子。

对于苏妍来说，朱琳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很有魅力的陌生女人；洪涛确是她的老公，同床共枕的老公，尽管常常是同床异梦。

他真正害怕的是朱琳手里还有其它的证据，比如说照片，或者视频。那可是致命的东西，而且这些致命的东西未必就在这间房子里，也未必就在朱琳的手里。

朱琳显然并不是一个人。

如果仅仅是一个人，朱琳绝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和能力。她背后的老板是谁，他并不知道。他一直怀疑那个叫林森的家伙就是朱琳的幕后老板。可那也仅仅是怀疑，而且那了林森也的确是个人物，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希望这一次可以瞒过朱琳，至少可以瞒的久一点。

他得想想，好好地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或者说，该怎么对付苏妍，苏妍才是真正可怕的，而且是致命的。

苏妍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她真的去挖尸体了吗？

她真的敢去吗？

苏妍一直认为，那个女人是她自己撞死的。难道苏妍发现了破绽？究竟哪里出现了破绽呢？

那夜的事，他精心计算过无数次，也在脑子里面反复演练过无数次。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甚至苏妍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反应，以及应对这些反应的每一个对策，他都考虑了，计算了，演练了……

33.（０１）洪涛进门的时候，已经很饿了。

一进门，洪涛就闻到了香味，淡淡的，幽幽的。

那不是香水的味道，香水的香对一个饥饿的人是没有意义的。那是油香，肉香，蔬菜的香，混合的香，还有刚刚煮熟的米饭所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

洪涛提着鼻子使劲闻了闻，确定不是幻觉，是真的。只是这香味不是从二楼传来的，而是从一楼的厨房里传出来的。

是的，苏妍家是两个厨房。一楼的厨房是本来就有的，却是从来都不用。二楼的厨房是由一间卧室改成的，反倒是一直在用。

洪涛曾经问过苏妍：为什么放着现成的厨房不用，却要改出一个厨房，而且是在二楼，那也实在是不方便呀。

苏妍当时回答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记事的时候就用二楼的厨房，就从来没用过一楼的。

后来苏妍发现了三楼的秘密，她当然也就知道为什么了。父亲一边要照顾生病的母亲，一边要照顾年幼的自己，而且还要拼命守住母亲生病的秘密，当然得用二楼的厨房了。后来母亲走了，父女俩也都习惯了二楼的厨房，就一直用着。洪涛住进来以后，三个人也还是用二楼的厨房。

可是今天，竟然从一楼的厨房里传出了香味。洪涛感觉心里一阵悸动，肯定是苏妍回来了，她怎么跑到一楼做饭来了，这个女人要干什么？

洪涛拉开厨房的门，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苏妍一手扶着锅，一手拿着铲，在翻炒着。洪涛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苏妍。苏妍并没有惊讶，更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是他，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

苏妍只是说：“洗手，吃饭了。”

那声音，不大也不小，不冷也不热。洪涛却觉着有点热，可能是厨房的温度太高了。然后他又觉得有点冷，或许是空调的温度设的太低了。

菜很丰盛，色香俱全，味道应该也不错。洪涛吃了，也吃了很多，就是不知道吃的是什么，都是什么味。

从拿起筷子开始，他一直都很小心，很小心地搜寻着苏妍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每一个眼神。而且他很小心，很小心地避免被苏妍发现，甚至避免直接接触苏妍的目光。他害怕那目光一旦接触上，就会引发持久的对视，他怕和苏妍对视。

“你去哪儿了，我一直担心……”洪涛说。

说话的时候，洪涛的目光只是在苏妍的脸上稍作停留，很快就回到了桌子上，回到了盘子里。这句话的语气很自然，既不是小心谨慎，也不是漫不经心。

苏妍去哪儿了？

这是洪涛做梦都想知道的事，可是他却不敢问。他怕苏妍回答说：我去挖尸体了，没挖着。

他还不敢不问。他要是不问，那不更显着心虚吗？

洪涛从开始吃饭就一直盘算着，究竟问不问？问，必须得问。可是，究竟应该怎么问？苏妍要真是去挖尸体了，怎么办？

３３．（０２）洪涛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

他只好默默地祈祷：苏妍最好回答说，她去看父亲了。

至于那后半句“我一直担心……”，那并没有说完，也不敢说完，永远不敢。因为洪涛心里想的是：我一直担心……你回来杀了我。

虽然洪涛没有把话说完，但是这句话谁也听不出毛病，因为它本身就没有毛病。

“你去哪儿了，我一直担心……”这句话完全可以表达出一个完整的意思，那就是“你去哪儿了，我一直担心（你）”。

“我去看爸爸了。”苏妍说。

语气很平静，就像夏日午后的风。

洪涛的心，终于放下了。从一进门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提着，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从他进门到现在，时间实在并不长。可是洪涛觉得，好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他终于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只嘘出了一半，另一半又憋回去了。

苏妍紧接着，又说话了：“我还去了那片树林……”

洪涛心里面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她真的去挖尸体了，她肯定知道了，那是空的，那是假的。

他本来正夹着一块糖醋排骨，已经从盘子里夹出来了，正在往自己的嘴里运，嘴也已经微微地张开了，正准备迎接这块排骨。可是这块排骨，停在了半路上，停在了半空中。

这块排骨并不大，自然也不重，可是它却忽然变重了，很重，而且这重量已经通过筷子传递到了洪涛的手上。

洪涛心里知道这块排骨，恐怕是运不回来了。他已经感觉到，手里的这双筷子，越来越重了，越来越难以控制了。筷子上的排骨似乎也蠢蠢欲动了。

可是洪涛心里面有个信念：这块排骨一定不能掉，一定得坚持，坚持一会是一会。同时，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他在思考，思考着这块排骨掉了以后，怎么和苏妍解释？那必须得是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洪涛真的是上帝的宠儿，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上帝居然派了一位天使来解救他。而这天使，竟然是苏妍。

苏妍接着说：“那里已经盖楼了。”

啪唧，排骨掉在了桌子上。洪涛憋回去的那半口气，终于出来了。

谢天谢地，已经盖楼了！已经盖楼了，就说明苏妍去晚了，永远的晚了，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真相了。他也永远不用担心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