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说：“我真是在那儿取的。”

经理说：“先生，我们的机器每次放钞都是两名员工共同完成的。”

洪涛说：“我真的是中午的时候在那取的。”

经理说：“先生，请问您能证明是在我们的机器取的钱吗？”

洪涛说：“我……证明……”

洪涛的嘴张了半天，又闭上了。他没往下说。经理笑了，不是嘲笑，是微笑，像是很同情的样子。洪涛愣了一会，然后也笑了。

他明白了，他根本就证明不了他手里的假钱是从这里取的。

他也明白了，他的假钱根本就兑换不了了，他只能自认倒霉了。可是他还是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像捡了宝贝似的。

洪涛不但明白了银行的事，还捎带着明白了很多事。

离开银行的时候，洪涛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应该怎么样提防苏妍呢？

苏妍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不但很聪明，而且很仔细，甚至仔细到了明察秋毫的地步。提防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容易。

至少，洪涛想不出办法。

洪涛想不出办法的时候，通常会去请教他认为更聪明的人。

这样的习惯，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这一次，救他的是朱琳。朱琳只说了一句话，却让洪涛立即产生了三个想法。

33.（03）朱琳说：“对付聪明且仔细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分神。”

洪涛第一个想法是：朱琳，真的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洪涛第二个想法是：朱琳，真的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洪涛第三个想法是：朱琳，真的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所以在那个淫雨霏霏的夜晚，洪涛就很小心地撞破了头。是的，很小心。既不能太轻，更不能太重。洪涛很细心地给苏妍指路，那条路线的每一条路都是事先选好的。洪涛很放心地把手伸进苏妍的衣服里，那个路口是精心选择的，在那里刚好有一束强光会照进车里。

至于那个先倒在车上，后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而且嘴里还在不断往外冒血的女人，是朱琳。洪涛是个医生，又是苏妍的老公，这种时候理所应当由他来检查假装受伤的朱琳。

当时洪涛心里挺怕，怕苏妍蹲下来看朱琳。结果苏妍没有看，或者是没来得及看。因为洪涛很快就把朱琳抱进了后备箱。苏妍即使再聪明再仔细，也已经被父亲的不明不白的死亡折磨得焦头烂额了。

而且洪涛撞破了头，这在苏妍看来，可不是小事情。再加上撞人的事，不管是撞死还是没撞死，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苏妍真的懵了。

洪涛根本没有给苏妍缓过来的机会。他直接把车开到郊外，就地挖坑，把朱琳埋了。当然不是真埋，所以洪涛当时也很怕，就怕苏妍下车看。

可惜，苏妍毕竟是个女人。撞死人这种事，太大了。她已经吓坏了。而且，她怎么会想到洪涛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终于到了送别苏天白的时候，这一天洪涛已经等得太久了。只要苏天白的遗体一火化，他洪涛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苏妍再怎么闹，再想怎么样，都没有证据了。

可是很多事，往往就是在最后的关头发生的，这一点洪涛很清楚。

所以洪涛的神色虽是泰然自若，内心却是忐忑不安。洪涛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快点吧，快点结束吧。

最后一刻，还是出事了。

就在苏天白即将被推出告别厅的那一刻，苏妍扑倒在苏天白的身上，痛哭失声。洪涛很自然的去扶苏妍。扶住苏妍的时候，他立刻感觉到了苏妍身体的震颤，也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随着苏妍的视线，他看到了苏天白脸上的表情。那表情，他认得，那是惊讶。也就是说，苏天白至死都不相信洪涛会把他推下去。

洪涛心想：完了。苏妍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了。这要是闹起来，查下去，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呀！结果苏妍没闹，苏天白的遗体也顺利火化了。

苏天白的表情，不但让洪涛感到恐惧，也让他感到很惊讶。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苏天白为什么惊讶，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会感到惊讶。

难道他苏天白以为洪涛就没有胆子杀他吗？难道他苏天白以为洪涛是木雕泥塑的吗？难道他苏天白以为洪涛就只能被欺负，永远不敢反抗吗？难道他苏天白以为只有他自己推洪涛的份，洪涛就不敢推他吗？

想着想着，洪涛竟然哭了，一个人偷偷地哭了。

他恨苏天白，恨死了苏天白。他恨苏天白看不起他。他恨苏天白那种轻视甚至蔑视的目光。他恨苏天白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情和态度。他恨苏天白是他的岳父。他恨苏天白是苏妍的父亲。

这个时候洪涛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年正是因为苏天白是苏妍的父亲，他才拼命地追求苏妍的。

32.（04）关于苏天白感到惊讶的问题，洪涛是后来想明白的，而且是在梦里面想明白的。就是那个不知名的女孩把他带到墓地的那个梦里。

在那个梦里，洪涛发现那是个墓地的时候，女孩就失踪了，洪涛害怕了，他立刻就想跑，他也真的跑了，可是最后他跌倒在苏天白的墓碑前，他又看到了苏天白的笑，那笑是慈祥的温暖的不带一丝一毫恶意的。

那一个瞬间，他立刻就醒悟了。

苏天白最后那个伸手的动作，那不是推他，那是拉他。苏天白看到他差点掉下去，就伸手去拉他。

他……是他……是他洪涛会错了意，是他洪涛杀错了人。在梦里，洪涛并没有哭，他笑了，悲伤的笑。

人在最悲伤的时候，往往是哭不出的，但却是可以笑的，只有笑过了笑够了，才能哭出来。

那个噩梦醒来的时候，他真的看见了苏妍，也看见了苏妍手里的刀，简直和梦里一模一样，他怕极了，他真的以为苏妍会杀他。可是没有，苏妍没有杀他。

他在楼梯上发现那粒药的时候，再次感到了恐惧。他知道他没有通过苏妍的考验。他机关算尽，却还是输了。怎么输的，他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隔了那么多天，苏妍才留下那粒药。

而且，苏妍失踪了。

到哪里去了？不知道。

干什么去了？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回来会怎么样？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又做噩梦了，梦里他又看见了苏妍和苏妍手里的那把刀，那把刀就抵在他的脖子上。醒来的时候，他想苏妍会不会真的用那把刀在他脖子上切下去，一直切掉他的脑袋。

苏妍不在家的时候，恐惧一直笼罩着洪涛。

他也忽然害怕一个人住了，而且好像更怕苏妍和他一起住。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只有在朱琳那里，他才感到了安全，他才敢放心地睡觉。

可是，还没等他睡着。朱琳又在他的心里引爆了一枚重磅炸弹。

32.（05）那一刻，他真的有点傻了，因为他的神经已经崩溃了。都没有仔细想想，他就跳过去卡住了朱琳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