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手捏着颤抖的信封，颤抖的手指，终于颤抖着拈出了一张信纸。

那是一张很古老的纸，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用这样的信纸了。看来，这是一个久远的秘密。

颤抖的手指终于展开了古老的信纸……

天白：

我走了。不要找我。你找不到的。

原谅我。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妍儿和你承受这样的痛苦。我的心在流血。

我很感激你，感激你的不离不弃。我不后悔去过那个地方。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们真的很需要我们。

我们是医生。成为医生的那一天，我们许下过誓言。

不幸，总是难免的。如果不是我，也可能会是别人。要怪，就怪我们这落后的医学吧。

不要把我的事儿告诉妍儿，她应该是快乐的。记得，不要让妍儿学医。

如果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宝。

苏妍的眼泪，打湿了信纸。

母亲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不过苏妍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她终于知道了，母亲也是医生，母亲是救人的时候染上的病，母亲没有背叛父亲，母亲是个好母亲，母亲是个好医生。

信封里还有一张纸。

那是很新、很新的打印纸。苏妍展开了这张纸，纸上的字并不多。每一个字，却都像千斤重锤，重重地砸在苏妍的心上……

21.（01）朱琳是恨苏天白的。

那个夜晚，她不该去找苏天白的。去了也没有关系，只是不该听他讲述那个忧伤的故事。听了故事也没有关系，只是不该被那个故事感动的。被感动了也没有关系，只是不该喝那么多酒的。

忧伤的人，感动的人，苦涩的酒，终于酿成了无法挽回的错。

那个时候的朱琳，青春美丽，聪慧迷人。那个时候的朱琳，迷倒了多少青年才俊，妒红了多少迷离杏眼。可是，朱琳并不动心，因为她有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

那是才子佳人的两情相悦，那是天造地设的完美姻缘。

然而，那一夜，那一夜的荒唐，那一夜的错误，竟是那样的无情，无情地击碎了那个美丽的梦。恋人走了，远涉重洋，誓不再见。朱琳哭了，哭得昏天黑地，痛不欲生。

从那个时候开始，朱琳就恨苏天白。以至于在第一次和洪涛上床的时候，她忽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但是这快感很快就消失了。

朱琳是认识苏妍的，在苏妍很小的时候，她就认识了。只是苏妍不认识她。她曾经无数次的听到这个孩子在睡梦里喊着妈妈。她知道这个孩子所有的故事，知道在她快乐的外表下隐藏的那颗脆弱的悲伤的心。

苏妍有什么错呀？她什么都不知道呀！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有朱琳这么一个人。她已经很可怜了。所以，朱琳很快又有了负罪感。

如果没有苏天白，朱琳是不会认识林森的。如果不认识林森，就不会有现在这样高品质的生活。

纯洁的爱情和高品质的生活，究竟哪一个更为重要呢？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答案。每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给出的答案也会不尽相同。

现在的朱琳就觉得，好像这生活更重要一些。那究竟是该恨苏天白呢，还是该感谢他呢？

爱与恨，情与仇，常常就是这样交织着，缠绕着。当你想理出一个头绪的时候，却发现那就像一个打乱了的毛线团儿，根本就找不着线头儿。

21.（02）人生常常充满了戏剧。你从来不知道会在哪一个戏剧的时间，哪一个戏剧的地点，遇到哪一个戏剧的人。

朱琳，在逛商场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很胖很胖，走起路来会发出咚咚的声音。朱琳认得那个女人，那是林森的老婆。林森曾经无数次告诫她，一定要小心这个女人，因为她不是女人，她是大老虎。

大老虎并没有看见朱琳。如果一个人拥有了挥霍不完的财富，她通常会忽略很多人，很多事，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继续挥霍她的财富。

大老虎在试衣服。朱琳实在想不出，什么样衣服才配得上大老虎，配得上大老虎那像大水缸一样的身材。她更想不到，这样的大老虎，手臂上竟然挽着一个男人。不是大老虎挽着男人，而是男人挽着大老虎。

那男人身体瘦弱，年纪似乎和朱琳有些相仿。男人一只手挽着大老虎，另一只手提着十几个袋子，那显然是大老虎挑的衣服。男人的目光并不与人接触，只顾低头看着脚下。大老虎显然对那男人不屑一顾颐指气使，男人却对大老虎毕恭毕敬服服帖帖。

朱琳瞪大了眼睛。她实在想不出一个男人竟然会挽着一个女人的手臂。难道一个男人竟然要靠一个女人的手臂去庇护吗？那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为什么甘愿挽着那样一个女人，挽着那样一条手臂？

好奇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东西现在充斥着朱琳的心。好奇的朱琳早已把林森的嘱托忘到了九霄云外。她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一定要看看那个男人的脸。她悄悄地凑过去，近了，更近了。可是男人并没有给她机会，那张脸始终是对着地面的。而且，男人很快被大老虎牵走了。

如果朱琳能够就此打住，不再探究。那真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可惜，她没有。她在后面悄悄地跟踪着，期待着在他们上车的那一个瞬间，可以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男人的脸。

大老虎仿佛意犹未尽，竟没有上车，而是走进了一家咖啡屋。男人只好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就像一个小孩子跟着他的母亲。

朱琳也进了那家咖啡屋。大老虎一个人坐着，若有所思。男人却不见了。朱琳匆匆买了咖啡，坐进了一个角落。心里怦怦直跳，生怕被大老虎认出来。抬起头时，那男人已经坐下了，坐在了大老虎的对面，仍然给了朱琳一个背影。

朱琳轻轻地搅动咖啡，搅起一阵涟漪。

终于，那个男人站起来了。他去取咖啡了。他终于转过身了，他……他……

21.（03）朱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在咖啡里。

男人也看见了朱琳。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的脚步也有了片刻的迟疑，温热的咖啡有些溢出，或许烫了他的手，或许伤了他的心。

只是，男人的那张脸，还是那样温柔，还是那样英俊，还是带着那个迷人的笑。这笑曾经令朱琳陶醉，令朱琳魂牵梦绕，令朱琳痛断肝肠。

现在，这迷人的脸，这迷人的笑，已经不再属于朱琳了。

落满了眼泪的咖啡，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朱琳似乎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走了，轻轻地走了……

22.洪涛已经睡着了，又被苏妍吵醒了。

其实苏妍并没有吵，她只是翻来覆去地折腾。洪涛醒来的时候，苏妍正弓着腰跪在床上，头却挨着枕头，活像一只大龙虾。

洪涛睡眼惺忪地问：“你怎么了？”

苏妍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说：“胃胃疼。”洪涛莞尔，心想：胃胃疼？怎么这么大的女人，说话还像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