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手腕的内侧，似乎……似乎有一道印儿。那印儿，好像……好像是红的。而且那道印儿，并不是一样的宽，而是越向下越宽……

15.（03）林森觉得头有点晕，心有点颤，似乎连肝都跟着颤了。因为他从那道印儿联想到了割腕，联想到了自杀。

一个割腕自杀的女人，大半夜的在路上干什么？她应该在医院里，要么就该在家里，要么……不管在哪，都不应该在路上。

她在路上干什么？她要去哪里？她是不是还要自杀，还要割腕？难道就这么送她去割腕，送她去自杀吗？是不是应该劝劝她？怎么劝？怎么劝？

她要是一心求死，那还能劝得了吗？她要是不听劝，她要是情绪失控了，她会不会把我也捎上？是啊，她既然要割腕，就一定有一把很锋利的刀。这把刀可千万……千万别割在我身上。

车在继续行使着，林森的恐惧和矛盾也在持续着。而他很快又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这么宽的路，开了这么久的距离，怎么就没发现别的车呢？

好像这条路就他这一辆车。这一路上，除了这个女人，连一个人影都没见过。还有就是，这条路也太长了吧，这一路开过来，怎么连一个路口都没见过。还有，还有……

林森有点想哭，一路上，连路牌都没见过。

林森的确要哭了。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的路上，旁边坐着这样一个女人。她……她真的是个女人吗？她真的是个人吗？

林森后悔了，不该停车的，不该开门的，不该喝这么多酒的。现在怎么办，停车吗？停车会发生什么呢？她究竟是不是人哪？

林森感到喉头干痒，想咳嗽，却咳不出，也不敢咳。他偷偷看看女人，女人依然垂着头。只是女人白皙的手臂上，似乎有汗珠滚动。

真好，真好……

林森那颗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回去了。她在流汗，说明她是人，人才会流汗。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会流汗？车里热吗？林森并不觉着热，车里开着空调呢！林森刚才出汗了，可那是冷汗。她怎么会这么热？那个，真的是汗吗？

林森那颗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那个要不是汗，那会是什么呢？

啊！是水！是水。就是水。就是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凝结的水珠，就说明她是冷的，不不不，是冰的。

林森仿佛已经听见了那些水珠滑落时，砸在车座上发出的声音。

15.（04）女人突然说话了。声音冰冷，不带一点儿温度。可是林森却乐得差点蹦起来。不是因为那声音，而是因为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听到了女人说出了两个字，只有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到了。

林森一个急刹车就把车停下了，停在了路中间。女人轻轻地打开车门。那动作徐徐缓缓的，看得林森都急出了汗。

林森心说：快点吧！快点吧！你快点出去吧！女人终于出去了。林森砰的一声锁上了门。那一刻林森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也绝不打开这扇门了。然后他突然一个急转弯，调过了头，加速向来的方向驶去。调头的时候，他还看见了那个女人。女人站在那里没有动，仍然垂着头。

车速很快，林森似乎都听见了发动机的声音。他顾不得了，他现在的想法是绝不开门，绝不停车，绝不减速。绝不，绝不……

可是，这条路，这条路真的很怪。没有人，没有车，没有路口，没有路标，还很长，很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车下的路没完，油箱里的油却快要用完了。林森的身上又冒汗了。他都能感觉到汗珠在一点点地汇聚，汇聚成了汗水，在往下流。

林森降低了车速，为了省油，他采取了匀速溜车的方式。可惜，他这辆车是四轮驱的越野车。这样的车，想溜车省油？唉！林森笑了，苦笑。有的时候，好车真的不一定就会带来好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林森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个路口。这个路口通向哪里，他并不知道。但至少可以离开这条该死的路。

所以林森没有犹豫，直接顺着路口开了下去。他本以为下了路口，路况可能就没那么好了。开下来了才知道，这条路依然可以让所有的车全速行驶，当然也包括了他这辆顶级越野车。

离开路口已经很远了，车轮下的路并没有变窄，路况也依然良好。前面依稀可以看到人家。

林森高兴了。他第一次觉得同类是这么的可爱，见到同类的心情是这么的迫切。离的近了，林森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15.（05）这哪里是什么人家，这分明就是高档别墅区。这里的别墅，随便哪一间，都比他自己那间好。宏伟气派的别墅门前院里停的那些车，简直，简直就像是名车博览会。

林森第一次感到了失落。林森想起了两样东西，蛤蟆和驴。他觉得自己就像井底的蛤蟆，拉磨的驴。自己原来的视野太小了，圈子也太小了。

这么大的别墅区，他非但没有来过，连听都没有听过。和这里的别墅比起来，他自己的家简直就是个茅屋。

更可悲的是，在这么大的高档别墅区里，他竟然没有一个朋友，甚至连个认识的人似乎都没有。

不认识，那也没有关系。有这么多车，当然就有油。借点油，或者买点油，顺便问问道。林森想着，就下了车，往里面走着。走了不远，就看到一个院子。

好大的一个院子，里面停了四辆车。林森估计就这四辆车至少值2000万。院子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游泳池边上坐着一个人，离的太远，也看不大清楚。

林森敲了门，没人应。他又一边敲，一边呼唤，那人还是没动。林森随手一推，发现院门没锁，就进去了。

林森走近了那个人，也看清楚了那个人，看清楚了他就愣住了。这样宏伟的别墅下，这样宽敞的庭院中，这样高档的泳池旁，这样舒适的躺椅上，竟然……竟然坐着，坐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那不多的头发全都是白的，稀稀疏疏地搭在脑袋上。林森都能看到老太太的头皮。

老太太坐在躺椅上，盘着腿，眯着眼，正盯着游泳池看。林森也去看那泳池。那泳池赫然不是泳池。因为那泳池里游着的，跳着的，都是鱼，金鱼。

林森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金鱼，这么美丽的颜色，游起来跳起来的姿势也那么的好看。还有就是，他从来没见过用游泳池养金鱼的。

“老人家……”林森说话了，“我想借点油。”

林森本来想说买，想想老太太家这么富，如果说买，要是惹恼了老太太，可就麻烦了。所以他用了借这么一个既表达了想法，又可以继续引申解释的字。

借，可以还，也可以不还。有些个小来小去的东西，借，就借了，不还，也就不还了。借，可以是无偿的借，也可以是有偿的借。有些老太太明明是把房子租出去，按月讨租金的，却偏偏还要说，是借房子出去给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