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谁杀了苏天白呢？

孟主任首先想到的是付院长。苏天白死了，付院长是最大的受益者。付院长和苏天白暗地里争斗了十几年，满得了别人，却瞒不了孟主任。付院长却始终不是苏天白的对手。

这种既生瑜何生亮的痛苦，不是谁都能忍受的。在非正常死亡的刑事鉴定方面，付院长和苏天白都是专家，也都是专家组成员。而且，苏天白尸检的时候，付院长也去了。至于具体检验的时候，有没有回避，有没有发表意见，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苏天白会和付院长一起去天台吗？他们两个在天台上，会说些什么呢？是不是付院长早就知道苏天白治死了12个人，然后约苏天白一起在天台上谈判，要挟苏天白辞去院长职务？

那也不对呀，如果是付院长要挟苏天白，那应该是付院长被推下天台，从而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可是死的却是苏天白。

总之，付院长是个可怕的人。

孟主任想到的第二个人是洪涛。洪涛是苏天白的女婿。女婿找岳父一起上天台谈点儿事情，是很正常的，而且苏天白一定不会拒绝。可是苏天白死了，他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洪涛真的做了什么大事？

可是孟主任很快就联想到了失踪的病历，联想到了那张“平安是福”的照片，继而联想到了洪涛背后可能隐藏着……隐藏着什么了不起的人什么了不起的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人什么事，有多么了不起，孟主任有点不敢想了。

总之，洪涛是个可怕的人。

孟主任想到的第三个人，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孟主任并不认识，甚至没有见过，只是看过，看过背影。从背影上看，那应该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孟主任曾经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进了苏天白的办公室，没有敲门，直接开门进去了。那动作很轻盈，很熟练。

那一次孟主任是去向苏天白汇报工作的，看见那个女人进去了，她就没进去。

孟主任当时以为那个女人是医药代表，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医药代表绝没有这样的气质和风度。就算那个女人曾经是医药代表，现在也绝不是了，或者说不仅仅是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人和苏天白的关系非同一般，或者说十分密切。

总之，那个女人是个很可怕的人。

孟主任最后想到的是，这三个很可怕的人，谁会偷走12份病历，并且送了那张印着“平安是福”的照片给她？

无论是谁偷走了病历，无论是谁杀了谁，她都不想知道，更不想管。她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她自己的日子，过她自己家的日子。她不想管任何的闲事，更不想她或者她的女儿还有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她的这个想法，对方知道吗？她究竟应该怎样做，才能让对方知道？

15.（01）林森的车开得很好，车也很好。

林森一直觉得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什么都是好的。房子是好的，女人是好的，车子是好的，酒自然也要好的。

林森不喜欢喝酒，却喜欢喝好酒。因为酒是人人都可以喝的，至于好酒吗，那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喝，才配喝。

所以当酒桌上摆满了好酒的时候，林森通常是醉着的。酒是很奇怪的东西，喝酒的人也是很奇怪的。

酒宴刚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会很谦虚地相互敬着，很斯文地喝着。喝着喝着，酒意微醺，人们就变得很是豪爽，以至于是杯杯干，盏盏尽。等到酒意大盛风起云涌的时候，人们就会找着机会变着法的到处找酒喝抢酒喝。

有人说，这就是神奇的酒文化。这就是喝酒的三个阶段，或者叫三重境界。酒祖酿酒的时候，也经历了三个阶段，跨越了三重境界。

相传酒祖酿酒，及至开坛，仍然在为酒引犯难。酒引，需人血，人血，需纯正。

酒祖就捧着神坛，顶着烈日，在那落满黄沙的古道上，艰难地搜寻着。

酒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个书生，书生讲理而知礼，遂得第一滴血，是为第一引。

酒祖见到的第二个人是个武士，武士豪爽而刚毅，又得第二滴血，是为第二引。

日薄西山时，尚未见第三人。酒祖无奈，慨叹而归。于归途遇一傻子，酒祖犹豫在三，还是取了第三滴血，是为第三引。

所以人们喝酒喝到最后，往往就进入了傻子的境界。不傻，怎么会往桌子下面钻呢？

15.（02）林森并不在桌子下面，在车上，车在路上。至于路通向哪里，这个就不是林森现在能够理解的了。

路很宽，也很长，路灯并不太亮。不太亮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很纤弱的身影，很单薄的衣服。女人翘首向路上望着，就看见了林森。林森也看见了女人，女人的皮肤很白，面庞很是清秀，眉间眼角还带着一种忧郁。

林森停下了车，打开了门。倘若林森还有一丝清醒的话，他绝对不会停车，更不会开门。因为林森的确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做事都是很谨慎的。

可惜，林森喝了太多的酒。无论是好酒还是不好的酒，也无论喝酒的人有多么聪明，酒都可以把人送往第三重境界，傻子的境界。

林森在停车的时候，在开门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犹豫和迟疑了，甚至有点后悔了。因为透过打开的车门，吹进来一股风，凉飕飕的，阴森森的。

这股风似乎穿透了他的肌肤，穿透了他的骨头，甚至穿透了他的心。他感到心里一阵悸动，然后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女人静静地上了车，静静地关上门，静静地垂下了头，长长的发丝就遮盖了脸。林森启动了车，向前开着，时不时的透过镜子，看看女人。女人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林森看不到女人的脸，只能看到衣服。那是一件旗袍，不是酒楼里迎宾员穿的那一种。那旗袍的颜色很淡，像是白色又不全是，旗袍上点缀着一些花，好像是蓝色的。

林森想起了一个词，青花瓷。

林森张开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头有点哽。他很小心很小声地清理了一下喉咙，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女人：“小姐，你要去哪里？”

女人还是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伸出了手指，向前方指了指。白皙的手指，白皙的手腕，白璧无瑕，甚至都没有一丝血色。

林森看着前方的路，继续开着车。可是很快，他就觉得喉头有点痒又有点干，脸上有点热，似乎又有点红。他咽了口唾液，觉得似乎舒服了一些。紧接着他又咽了一口唾液，然后眼睛又不自觉地飘向了女人。

女人仍旧低着头，既不看路，也不看林森。似乎既不怕林森走错路，也不怕林森。或许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错。或许在女人的心里，林森一点也不可怕。

林森看不到脸，就只好继续看那手腕。那手腕可真好看，真好……

林森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迅速地进入了肺，然后就停在了那里，半天都没有吐出来。因为林森忽然发现，这手腕……这手腕，并不是白璧无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