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楼梯的时候，习惯上都是走中间的，上楼下楼走出同样的轨迹也不奇怪。但是，那需要一定的前提条件。那条件就是，光线很好。要么是阳光灿烂的白天，要么是灯火通明的夜晚。

可是，这个人，确是在漆黑的夜里，留下的这串脚印。这说明，这个人，对这段楼梯，或者说对这栋别墅，非常的熟悉。

想到这里，苏妍有点儿冒汗，冷汗。这个时候，就算是个男人，只要还不傻，那都是要冒汗的。苏妍紧接着就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这个人，是洪涛吗？如果是，他三更半夜的上三楼干什么？他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如果不是洪涛，那就更可怕了！洪涛是要经常上夜班的。那时候，就剩下她自己，面对这个，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而且对这别墅似乎比她自己还要熟悉的敌人。

苏妍伸出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咽了口唾液，终于迈出了脚步。

三楼的房间并不多，只有两间。但是，每间都很大。右手边是卧室，左手边是书房。卧室里很整洁，除了床和衣柜没有太多的东西。衣柜的旁边还有扇门，里面是个衣帽间。可是在苏妍的记忆里，那是可怕的小黑屋。

苏妍推了推门，锁着的。苏妍没有找钥匙，而是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房间，回忆着那一晚听到的脚步声，思索着，或者说推断着那一晚可能发生的事。地板上没有太多的灰尘，但是显然有人走过的痕迹。

那个人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找的很仔细。苏妍依次打开衣柜的门，仔细察看着。衣柜里的套装，衬衫，裤子都挂着，但并不整齐。这一点不符合父亲的习惯。父亲一向是一个很整洁的人。抽屉里的内衣裤也很凌乱，显然有翻动过的痕迹。

10.（02）苏妍离开卧室，走向书房。那是一间很大的书房，有两面墙的大书柜。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上还摆着好几件镇纸。看着这两样东西，苏妍有点难受。

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苏妍就是被按在这样的书桌上，被这样的镇纸打屁股的。那是她第二次被打了，也是最后一次了。那镇纸是檀木做的，打在屁股上真的是很疼的。

开始苏妍以为可以像上次一样，哭两声，求两次就可以蒙混过关。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这次没那么幸运了。她都数不清挨了多少下，只觉得屁股越来越疼，疼的受不了了。她反而不哭了，紧紧地抿着嘴唇，咬着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啪嗒啪嗒”地落在桌子上。

苏妍不哭了，苏天白却不打了，而是坐在椅子上哭起来。苏妍恨恨地瞪着苏天白，心想：你打我，我都要疼死了，我都不哭，你又不疼，你哭个球？然后她就爬下桌子，提上裤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妍趴在她的大床上，傻傻地想：睡着吧，快睡着吧，睡着了就不疼了。然后她就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双温柔的手轻揉着她的屁股，然后她就觉得屁股上凉凉的，然后就不那么疼了。

苏妍回头看了一眼，黑黑的看不清楚，只看到长长的头发，像是个阿姨。苏妍的嘴里喃喃地说出了两个字：“妈妈。”然后，她觉得好像有热热的东西滴在屁股上。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她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妍一直都没理苏天白。每当厨房里传来了炒菜的声音，飘来了诱人的香味的时候，苏妍就把自己锁在卧室里。

等到楼梯上传来咚咚的上楼声之后，她才会悄悄地打开门，伸出小脑袋偷偷地看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用一个大碗，盛上菜和饭，一路小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苏天白的眼睛，在家里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第七天的时候，苏妍锁好卧室的门，脱下裤子，照着镜子，仔细检查着屁股。发现没事后，她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再上三楼，非得再去看看才行。

这个决定完全出乎了苏天白的预料，而且让他有点儿措手不及。

苏妍当时的想法是：大不了就再打一次，过几天又会好的，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个长头发的阿姨。那个阿姨是妈妈吗？是吧？

结果，苏妍没挨打，而是被关进了黑屋子。这一次，苏妍吓坏了，再也不敢上三楼了。可是苏妍接下来做的事，把苏天白吓坏了。

苏妍是睡着的时候被苏天白抱出衣帽间的。苏妍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大床上。床头柜上摆着她最喜欢吃的奶油蛋糕。这种蛋糕在平时，苏天白是不许苏妍吃的，因为对牙齿和身体都不好。

苏妍真的饿极了，她已经觉得头晕眼花了。可是，她就是没吃那蛋糕，一口都没吃，连闻都没有闻。她跳下了床，下床的时候有点晕，差点摔倒。她小心翼翼地端起了蛋糕，恭恭敬敬地把蛋糕送进了厨房，然后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餐桌上。

苏天白正坐在那里吃饭，嘴张开了，菜放进去了，就看到了苏妍。他有些疑惑，还有些惊异。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苏妍。可是，苏妍从头至尾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苏天白这个人。

苏妍转过了身，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了厨房，走下了楼，走出了大门。苏天白张开的嘴，半天才闭上，然后腾地跳起来，跟了出去，就穿着拖鞋跟了出去。苏妍在前面走着，走的并不快。苏天白在后面跟着，不敢走快。

走了很远的距离，苏妍突然停下来了。苏天白看到了，那是一家馒头铺。苏妍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馒头。苏妍把馒头握得很紧，那馒头似乎已经冷了。苏妍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

越过苏天白的时候，苏妍还是没有看他。苏天白哭了，就在大街上哭了，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晚上的时候，苏妍房间里传出了拉小提琴的声音。拉的不怎么好，错了好几个音，但还是能听出，那是《梁祝》。苏天白去敲门，轻轻地敲，回答他的依然是《梁祝》。

苏天白上楼去了，一路上故意发出咚咚的声音，然后偷偷地趴在楼梯上往下看。苏天白看了好久，看得脖子都酸了。苏妍的门依旧是紧闭着的。门里依旧传出了悠扬的琴声。

第二天早上，苏天白早早的起来了，跑向了厨房。满心期待的是厨房里能少点食物，哪怕是一块蛋糕，一个鸡翅膀，一根小香肠，什么都行。可是，什么都没有少。

苏天白又去敲门，回答他的还是琴声。苏天白没有办法，只好在苏妍的储蓄罐里多放了点钱。苏妍的储蓄罐就放在一楼的大厅里。那是个大笨狗形状的储蓄罐，狗背上有条缝，可以塞钱进去，把大大的狗耳朵拉开，就可以把手伸进去。苏妍很喜欢这个储蓄罐。

一连过了几天，苏天白都没有见过苏妍。只是每晚都能听到琴声，这让苏天白多少有点儿宽慰。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星期天，苏天白照例往那个储钱罐里塞钱，却发现塞不进去了。储钱罐已经塞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