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什么?”刘劲马着脸看着他。
“我不晓得该不该说,”郑天刚看了刘劲一眼,“我发现我们分队在中队说不起话,经常吃亏,表面上说你是专家,让你来管最差的茶林,任务又不少……”
“扯淡!”刘劲粗暴地打断他,“这些话也是你说的?去点你的名!”
郑天刚讪笑一下,马上跑到高处,双手放在嘴边:“听到,点名了,全部都有,张天马——”
刘劲在工地上走来走去,内心很不平静。虽然他训斥了郑天刚,但他认为郑天刚说的也有些道理。以后分队上的事情,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如果犯人觉得我在中队说话不管用,那还怎么带分队呀!
23
这一年冬天比往年要冷得多。才11月份就下雪了,虽然不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却也让凤凰山的干警犯人们实实在在体会到了环境的恶劣。寒冷的冬天里,几乎所有干警们晚上都要喝点儿白酒,消解一天的疲乏,暖和身子,麻丨醉丨神经,再谈论一下凤凰山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这个冬天,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裘政了。
到11月底,滨江日报已经连续发表裘政7篇文章,凤凰山监狱上至监狱领导,下至普通干警甚至家属们,都知道有一个叫裘政的新干警,经常在滨江日报上发表文章。但是,人们谈论裘政并不仅仅因为他文章写得好,还因为丨党丨委书记、监狱长李长江的女儿也卷入其中。谈论一个男干警,如果还和某个女干警扯在一起,并且碰巧还是一把手的女儿,那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自从那天裘政在交通车上遇到李家希,到了滨江又和李家希一起逛街以后,裘政和李家希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由于涉及监狱长的女儿,谈论又变得格外隐秘,尽管如此,没隔多久,李家希主动追求裘政,请他修改文章,和他一起逛街,裘政还有个在成都教书的女朋友这些情况,还是在凤凰山监狱广为人知了。和其它所有这类事情一样,其他人谈得热火朝天绘声绘色,裘政和李家希还蒙在鼓里。裘政只是明显感觉到,到场部办事,突然有很多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小裘,下来了哇?”
“裘政,最近又看到你一篇文章呢。”
“小裘,下来做什么?有空到我们办公室来坐一下,摆会儿龙门阵。”
……
这些人的问长问短,给裘政非常良好的自我感觉,觉得人们是那样的友好和善,同时他也对写作有了更功利的认识,到底还是写文章好,特别是在本地报纸上发表,能给自己带来名声和尊重。这对一个刚参加工作两三个月的新干警来说,是多么重要呵。他在最近给苏琴的一封信里,把自己写作上的收获和在单位的微妙变化,生动风趣地告诉她,让她分享快乐,也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单位已经打下良好基础。裘政的写作热情更加高涨了,他给自己定下任务,每周必须写两篇,每个月至少发表3篇。
自从李家希在交通车上偶然碰到裘政,和他一起逛街,买衣服,看电影,回来以后就更加坚定了追求他的决心。虽然她知道裘政的女朋友在成都教书,还没有和这个既是想象中的又是客观存在的情敌见面,但还是对敌我态势进行了若干次主观地分析。她像算命先生算自己的八字一样,始终得出的是有利于自己的结论。她固执地认为,这个远在成都的苏琴和裘政是不现实的,不会长久。而她和裘政在一个单位,距离上不存在问题,而且她亲爱的爸爸是监狱的第一号人物。监狱长的独生女儿,主动去追求她父亲一个下属的下属的下属,他不知道轻重吗?这一点,李家希从看完电影后就更有把握了。他是不会拒绝我的,只是他现在还没和女朋友一刀两断,不会对我过分亲近,要给他时间。正因为这一点,她觉得他是个难得的重感情的人。
李家希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向她的父母非常委婉地报告了人们谈论的和她有关的内容。监狱长夫妇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可跟他们的女儿不一样。
这一天,李监狱长到成都出差,家里就剩下李家希和她在制茶厂上班的妈妈。妈妈虽然没什么文化,在制茶厂也只是一个普通工人,但毕竟和监狱长丈夫一起生活多年,说话做事也很讲策略,加之这一次要交流的对象是自己的女儿,就更小心。吃了晚饭,两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妈妈漫不经心地问:“家希呀,最近在宣传科干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李家希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在科里打点儿杂,偶尔写个简报,比较轻松。”
“哦。”妈妈笑着说,“家希呀,你也是20岁的人了,个人问题考虑没有?”
“呵呵。”李家希扭头看了看妈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心你嘛。”妈妈拉过女儿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笑着说,“要不要妈妈托人给你在滨江介绍一个?”
“不要,懒得跑。”
“什么叫懒得跑?以后监狱搬到滨江去,还用得着跑?”
“既然以后要搬到滨江去,还用得着在滨江找?妈妈,我的事你莫操心。”
“我是你妈妈,”妈妈似乎有些生气,“我不操心谁操心?”
“操心也不是叫你给我介绍男朋友嘛。”李家希有些不耐烦,“又不是嫁不出去。”
母女之间的谈话显得有些不愉快,但妈妈还是隐忍着。
“那——”妈妈看了看女儿的脸色,试探地问,“你是想在凤凰山找?但是在凤凰山哪儿有合适的?”
李家希不耐烦地重重地出了口气,从妈妈手里抽出手,拿起遥控器不停地换频道,忽然扭头问妈妈:“那么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我?”
这样的皮球战术可是妈妈事先没有想到的,她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女儿,想了想,到底还是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我觉得呀,”妈妈又一次拉过女儿的手放在大腿上,右手在女儿细嫩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女儿这么好的条件,可以在滨江找就在滨江找,不想在滨江找,在单位也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什么叫门当户对?”李家希不服气地说,“爸爸在单位是丨党丨委书记、监狱长,要门当户对就要找另一个丨党丨委书记、监狱长的儿子,单位有吗?”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叫抬扛!”妈妈也笑了,在女儿的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副监狱长也算是门当户对嘛。我看彭监狱长的大儿子彭文亮就可以,人长得高高大大的,又能干,才工作两年就已经是副中队长了。”
“你不要说了。”李家希有些不屑,“他那个人,讲个话都讲不利索,不是他爸爸他当得了副中队长?那也叫能干?”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妈妈看了看女儿,“他不能干,副中队长都当不下来,但是别个现在当得好好的?”
“妈妈,”李家希不耐烦地说,“你在制茶厂有些事情不清楚。”
“我不清楚?我清楚得很!”妈妈有些生气,忽然话锋一转,“那你觉得十中队那个裘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