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琴红着脸，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这是小裘的女朋友小苏，”郭亮笑着说，“昨天才从成都赶过来的。”

“嗯。这么远过来，都是爱情的力量啊。哈哈。这上面条件有点儿艰苦，习不习惯？”

苏琴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看，今年来的大学生都在学校找到女朋友了，”陈劲松老气横秋地说，“我们单位那么多女娃儿都没得指望了。”

“还有希望。”郭亮补充说，“小黎还没有女朋友。”

“那——”陈劲松指了指几个家属，“这个事情就包在你们身上了。李琼，你要放在心上哈。”

“肯定。”李琼陪笑着说，“陈监，我们早就在物色了。”

“我们制茶厂的女娃儿多的是，”江晴晴看了黎响一眼，笑着对陈劲松说，“小黎是大学生，看不起工人。”

“没有没有。”黎响连忙伸出双手摆了摆，睁大眼睛，“只要合适，工人干警都可以。”

“那一样给你介绍一个，”叶天笑着说，“一个当夫人一个当妻子，这也符合一夫一妻制的精神。”

“你还想得好嘛，”马丽有些生气地打了他一下，“吃到碗里的，想到锅里的！”

“哈哈！”陈劲松爽朗地笑着，“气氛很活跃嘛！好，你们继续打球，我们走了。”

“陈监莫走。”郭亮拉着陈监的手，“就在这里吃中饭。”

“谢谢了，不行哪。十中队离场部最远，我今天第一站就到你们这里，还有那么多中队，都要去看一看，走了，改天再来。”

郭亮也不好多留，就把他们送上车，看着车开远了，才回过头说：“继续打下半场。”

吃过晚饭，裘政和苏琴散步，高一脚矮一脚地走在坑坑洼洼的简易公路上。

“没想到监狱是这个样子。”苏琴低头看看脚下，又看看裘政，表情复杂。

“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子？”

“说不出来，但我觉得不应该这么偏僻，这么艰苦。”

“你看古代，充军发配也是到很偏僻的地方。”

“但现在毕竟不是古代，是20世纪末了。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工作一辈子，简直是个悲剧！”

“是啊。凤凰山已经有一代监狱丨警丨察这样悲剧地生活了一辈子，但他们自己浑然不觉，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不是他们。”

“监狱已经准备搬迁，地皮都买好了，用不了几年就全部搬到滨江南岸，就不再是悲剧了。”

“呵呵”苏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现在怎么说得清楚？新监狱修好，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你怎么这么悲观？”

“不是悲观是现实，你是盲目乐观。明天早上我就回去。”

“不是说好5号走吗？今天才2号。”裘政有些着急。

“我想早点回去，去看看姑姑和姑爷。”

“你也不急着这几天，多耍两天啊！”

“我想早点回去，跟姑姑姑爷好好说说这里的情况，早点把你调到成都，我不想你在这里多呆一天。”

“习惯了也没什么。”裘政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感动。

“未必你还喜欢上这里了？”

这样一说，裘政就有些茫然。

第二天一大早，裘政送她到场部去搭车。班车开走的那一刻，苏琴隔着车窗向他挥手，裘政看到她眼里有泪光闪动。

12

滨江日报的编辑好象对裘政特别有好感，中秋节前发了他一篇《明月几时有》，跟着又发了他两篇文章。用发表过的稿子投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在滨江写出名气，还必须得有新作品才行。这一点裘政非常清楚。可是写什么呢？到中队一个多月，管上繁琐的后勤，成天忙于事务性工作，裘政找不到写的。但那天意外地得到陈劲松的表扬，又让他高兴了一阵子。监狱领导的表扬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他忽然想起苏强禁闭的时候家属来会见，见不到人，哭了一场，无可奈何地走了。因为监狱有规定，犯人在禁闭期间不能会见。他又听干警们说过，以前其它中队有送茶叶的犯人，在路上和女老乡发生苟且之事被禁闭的事情。他构思出一篇小小说的框架：写“我”值班这天，突然下起暴雨，一个犯人家属提着东西来探监，恰恰这个犯人在禁闭，不能会见。家属问什么原因，“我”说是打架斗殴，家属伤心失望，留下东西就要走。“我”叫她再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但她还是执意走了。最后，“我”看到她在雨中瘦弱的背影，心想如果她知道禁闭的真正原因是和女老乡发生苟且之事，又会是什么感受？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特别沉重。

裘政觉得这个构思很好，写得也很顺畅，题目就叫《探监》。

《探监》很快就发表了。裘政到场部交后勤月报表，顺便拿了中队的信件报纸，发现文章发表了，非常开心，也很感谢编辑，心想下次到滨江，一定抽空拜访编辑江尚武。

回到中队，值班的郭亮看到裘政手里的报纸，马上接过去，直接拿起滨江日报，翻到第4版的副刊。

“小裘，这个《探监》是你写的吧？”郭亮似笑非笑。

“是啊。”裘政并没察觉到什么，“上周星期一才投出去，星期六就发了。”

“嗯。这个稿子影响大哟，你还没到中队的时候，我就接到好几个电话，问是不是你写的。”

“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马主任打电话，要找你谈一谈。”

裘政一下子懵了。

“叫你去就去，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一篇文章，报社都可以发表，又有好大回事呢？快点儿去嘛，”郭亮抬腕看了看表，“现在十点半，去了回来还能赶上中午饭。”

裘政一路小跑到场部，有些气喘地敲开马主任办公室的门，一进门，就看到马主任面前摆着一张滨江日报。

“来了，坐嘛。”马主任的表情不冷不热。

裘政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挺直腰背，双手按在膝盖上。

马主任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找出杯子和茶叶，提了茶瓶要给他泡茶。

“马主任，”裘政连忙站起来，“不用不用，我不渴。”

“你走热了，喝杯茶嘛。”

“那我各人来。”裘政走过去拿茶瓶。

马主任“嗯”了一声，把茶瓶递给他，又回到位子上，看着他泡茶：“小裘啊，下中队一个多月了吧？习不习惯呀？”

“开始有点儿不习惯。”裘政泡了茶，放在茶几上，又正襟危坐在沙发里，“现在习惯了。”

“嗯。习惯了就好。新干警来都有一个习惯的过程。小裘啊，这篇《探监》是你写的吧？”马主任扬了扬桌上的滨江日报。

“是我写的。”裘政点了点头。

“这篇小说写得好啊。”马主任从位子上站起来，背着手，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裘政，一边踱步一边说，“监狱干警中，学中文的也有好几个，但我还没看到他们在公开发行的报刊上发表文章，你在我们单位开了先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