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章
“卷毛”把零工市场一个查证人的给砍了。
“卷毛”那天早上去零工市场找活,遇到那帮地痞查证。他以前去零工市场找活都是在那帮查证的地痞走了以后才去的。那天之所以去那么早是因为他想挣点钱好去浙江。那边冬天比天津暖和,他想在那里过冬。
当时一个查证的问他要那个所谓的“劳务证”,他说没有。那个查证的让他拿钱办证,还让他交罚款。“卷毛”说没钱,查证的挥手就要打他。“卷毛”身手过人,对方没打到他,反而被他两记重拳,将鼻子打流血了。但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卷毛”遭到了五个人的围攻。他抵挡不住,最后逃掉了。
这件事他并没有吃多大的亏,但他决定要狠狠地教训那帮地痞一顿。他对刘昆他们说道:“这帮狗屎,你必须得让他们流血,他们才不敢随便欺负你。”
众人都以为“卷毛”只不过是说两句狠话发泄发泄而已。那帮地痞的确可恨,在零工市场抢活的外地人都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们是地头蛇,人多势众,“卷毛”就算再骁勇过人,恐怕也是恶虎难敌群狼呀。
这件事之后,“卷毛”一连三天没去零工市场找活。后来再去那里也是很晚才去。
刘昆他们本以为“卷毛”挣够去浙江的路费就要走了,没想到临走之前他真的将那帮查证的地痞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卷毛”走的那天早上起的很早。洗漱之后他向众人辞行。随后他来到了零工市场。
当时天色还不太亮,“卷毛”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一把砍刀。
那帮查证的人已经在那里了,但并不在一起,而是分开的。
“卷毛”慢慢靠近其中的一个人,到了那人身后,他迅速从袋子里拿出刀,一刀砍在对方脸上,接着又是一刀刺进了对方的大腿。对方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一击得手之后,“卷毛”迅速撤退,等另外几个查证的人从受到袭击的同伙口中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卷毛”已经不见踪影了。
那个受到“卷毛”攻击的人被同伙送到医院后花了二万多块钱。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永久的刀疤,腿上因为刀伤走路一跛一跛的。他对袭击他的人恨得咬牙切齿。而他的那几个同伙却是又惊又怕。他们干这种从苦力身上割肉的行当已经有好几年了,靠这种行当,他们维持着相当不错的生计。在这里,他们是地头蛇,那些在这儿抢活儿的外地人在他们面前无不俯首贴耳。在这里,只有他们打别人,还从来没有别人敢攻击他们的。
这件事发生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那帮查证的没敢再去零工市场。他们怕再受到袭击。
“卷毛”的这次行动让所有在零工市场抢活的人都拍手称快。这帮强盗太嚣张了,勒索外地人,是该让他们尝尝厉害。他们对发动袭击的人非常佩服。这样的豪侠之士如果多来几个,那帮流氓就不敢在这儿欺压外地人了。
刘昆他们当时都不在场,这事儿是他们听别人说的。当时天色还不太亮,“卷毛”当时又戴着帽子,没有人看清他的脸。虽然这样,刘昆他们还是确信这事儿就是“卷毛”干的。因为在零工市场那些抢活的苦力当中,只有“卷毛”才有那样的胆略,敢于向那帮恃强凌弱的强盗挑战。
从此以后,刘昆再没看到过“卷毛”。刘昆在外闯荡多年,阅人无数。他看到过太多的自私自利之徒和狼心狗行之辈。他所接触过的人当中,能够让他佩服的廖廖无几,而“卷毛”就是其中之一。他没钱也没地位,但是却有一副侠义心肠,敢于向邪恶势力挑战。他是一个血性男儿,有一个高贵的灵魂。
八十七章
春节临近了。要饭的老王父子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之前就回去了。往年他们春节是不回家的,只是今年小王订了一门亲事,要回去结婚。刘昆的老乡老尹是在腊月二十五回去的。
房间里现在只有三个人。刘昆、老周,还有一个内蒙人老许。老许原来也住在张老板的旅馆里。那旅馆拆了以后,他去外环线以外的韩家墅租了一间房,每月的房租是二百块钱。可是住满一个月之后,房东将房租涨到了三百。他气不过,就搬到刘昆他们这里来住了。
老许四十多岁,会瓦工的手艺。他虽然其貌不扬,但却异想天开地想找一个在天津有房子的女人当老婆。他曾郑重其事地去婚介所征婚,要求对方必须得在天津有房子。婚介所给他介绍了一个天津女人。——那女人实际上是一个婚托。——那女人和他见面之后,说自己母亲有病,正在住院,可是现在钱不凑手。老许马上善解人意地拿出一千块钱血汗钱给那女人。那女人拿到钱后,给他留了个电话号码就走了。后来他又几次打电话约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每次和他见面都是以各种理由问他要钱,并且每次都能如愿以偿。而老许呢,前后在那个女人身上花了二、三千块钱,把自己打零工攒的血汗钱都搭进去了,可是却连她的手都没牵过。然而即便这样,他仍不死心,经常给那个女人打电话,态度谦卑地问侯她。而那个女人,知道从他身上已经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只是在电话中胡乱应付他。
他们三人是要在这里过年了。河北人老周早已计划好了过年期间的活动安排。为了过一个好年,他特意花二百块钱买了一台32英寸的二手彩电。这种老式的彩电在城市里已经过时了,不过对刘昆他们来说,看这样的彩电比起住在张老板的旅馆里看那种十四英寸的小黑白要过瘾得多。他们都期待着除夕之夜用这台彩电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可是没有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事情突然起了变故。
腊月二十六这天,老周借刘昆的手机给他哥哥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中,他哥哥告诉他,他们的老母亲去世了,是在一个月前去世的。当时因为他没有手机,无法联系上他。
母亲的去世让老周非常难过,他为自己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而自责不已。刘昆安慰他节哀顺变。
老周决定回去,他要为母亲添坟上香。
那台32英寸的二手大彩电,还有他半年前买的那辆八成新的二手飞鸽牌自行车,他都要带回去。
“要回去怎么也得带两件象样的东西回去。”老周炫耀地对刘昆和老许说道,“这大彩电,往屋里一搁,多气派。还有这自行车,飞鸽的,名牌,真正的名牌,不是假冒伪劣产品。看这样式,多漂亮,完全符合人体工程学原理。骑上这车,嗬,真他妈带劲。”说这话的时侯,他非常的得意,完全忘记了母亲的逝世给他带来的悲痛。
他这种炫耀的态度让老许颇为不满,老许在他走了以后嘲讽地说道:“操,买了两件二手货就跩成这样。”
老周是在腊月二十七的早上走的,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又回来了。进门的时侯,他垂头丧气,神情黯然。
刘昆和老许倍感诧异。
“老周,你这是怎么了?”刘昆问道。
老周颓然地坐到床上,叹了口气,然后苦笑了一声说道:“现在家里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
“我们那里搞什么新农村建设,老村全都被拆了,我的房子也被折了。我回去以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在我妹妹家住了两个晚上。”
“拆迁应该有补偿呀。”
老周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是看到天津这里有补偿,我们那种小地方哪里有什么补偿,只是每家给重新划了宅基地,但这宅基地也是要花钱的。”
“你那两件宝贝——彩电和自行车搁哪儿了?”老许问道,话里带点嘲讽的意味。
“搁我妹妹家了。”
今年过年比去年差远了。去年在张老板的旅馆里过年的时侯,旅馆里好多人都没有回家,张老板在除夕之夜给众人送来了饺子,众人把酒言欢,好不热闹。可是今年过年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过,冷清得让人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