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看到坐在炕沿上的刘世喜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刘昆抓住刘世喜的胳膊，急切地叫道：“老刘，老刘。”

刘世喜挣开眼睛，身子停止了摇晃。

“你怎么了？”刘昆问道。

刘世喜打量了一下周围，“难道是在做梦？可我感觉象真的一样？”刘世喜自言自语地说。

“你们刚才听到音乐了吗？”刘世喜问道。

刘昆摇了摇头。

“这里面刚才没有什么反常的吗？”

“没有哇。”刘昆说道。他感到莫名其妙。

“我刚才看到好几个背上长翅膀的小孩绕着我飞，还有好多人在唱歌跳舞。”

所有人包括刘昆都认为刘世喜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已经被吓傻了，说起了胡话。

看到刘昆脸上无动于衷的表情，刘世喜有点着急了：“真的，我确实看到了。我敢发誓这不是在做梦。”

此后，刘世喜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坐在炕沿，脸上带着笑容。很多时侯，坐着坐着，他的身体又会剧烈摇晃起来。刚开始，刘昆还为他担心，但很快就习以为常了。

虽然离最后的时刻越来越近，但是刘昆却感觉刘世喜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睁开眼睛的时侯，刘昆看到他的两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茫。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现在几乎不吃什么饭，分发给他的馒头，他都给了刘昆。这让患有甲亢，被饥饿折腾得日夜不安的老魏非常嫉妒。有时侯，刘昆劝刘世喜吃点东西，他却笑着说：“我刚刚吃了，吃的是西餐，有牛排，面包，还有葡萄酒。”

刘世喜的状态让杨经武有点害怕。他是官方任命的“号长”。他怕刘世喜在这里面有个三长两短，上头会追究他的责任。于是他向管教反映了刘世喜的情况。

管教们以为刘世喜绝食。为了让他吃饭，保证他在被枪毙之前还活着，他们特意为他开小灶。他的饭菜和管教们是一样的。吃饭的时侯，管教站在外面通过铁门上的小窗看着他吃。他不吃，管都就不走。管教要看到他吃饭才会离开。为了让管教放心，刘世喜不得不应付地吃上几口。可是等到管教走后，他把剩下的饭菜都给了刘昆。这让刘昆对他感激不尽。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这天下午，管教进来给刘世喜除去脚镣手铐。他们弄了桶热水让刘世喜洗了一个澡。最后还拿给他一把刮胡刀刮胡子。一名管教还很客气地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晚餐。

刘世喜轻松愉快地说想吃饺子，并且指明要吃猪肉大葱馅的。

“我这辈子最爱吃的就是老婆包的猪肉大葱饺子。”说这话的时侯，他吸了吸鼻子，好象是闻到了饺子的香味。

当天晚上的饺子，他没给刘昆剩下，一个不留地吃了个精光。

“不好意思，我．．．．．．没给你留下点。”吃完之后，刘世喜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刘昆说道。

“我已经沾你不少光了。”刘昆由衷地说道。

“咱们马上就要永别了。我真想亲自下厨炒几样我最拿手的菜，然后跟你好好喝一顿。”刘世喜说道。

刘世喜跟刘昆谈起了烹饪。他让刘昆拿来纸笔，然后由他口述，让刘昆把他最拿手的四道菜的做法记下来。

“一个人别的本领可以不会，但是炒菜却一定得会，尤其是象你这样没老婆的人。你要是会炒菜的话，最起码自己想吃什么自己能够鼓捣得出来。”

刘昆原本对炒菜非常外行，连切个土豆丝都切不好。可是后来出去以后，按照刘世喜的传授，他学会了那四道菜的做法。那四道菜，他后来做的比很多饭店里的大厨都好吃。这四道菜也成了刘昆最爱吃的四道菜。它们是：鱼香肉丝、水煮鱼、佛跳墙、宫爆鸡丁。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以后，刘世喜被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走的很从容，没有对死亡的恐惧。甚至在刘昆看来，他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种即将获得解脱的喜悦。如同哈代认为苔丝是一个纯洁的女人一样，刘昆坚定不移地认为，刘世喜是一个好人。

第五十九章

老魏因为实在忍受不了饥饿的折磨，这天早上拿出十块钱买了一袋包子。这一下暴露出他身上还有钱。杨经武他们挖空心思地想把他身上的钱榨出来。

“老魏，你看，现在你们用的手纸，肥皂，都是我们花钱买的。你也出点钱吧。”吃过早饭后，陈强对老魏说道。

“我．．．．．．没钱。”老魏低声说道。

“没钱？鬼才信呢，你刚才还买了包子。”

“我．．．．．．就剩那十块钱了，一直．．．．．．没舍得花。”

陈强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老魏在这间号子的等级序列中的位置再次被下调到末位。晚上睡觉的时侯，他睡在大通铺上最后面靠厕所的位置。给杨经武他们洗衣服、洗碗这样的活现在也不让他干了。他现在负责擦地。

杨经武他们现在故意找老魏的茬。老魏每次擦地的时侯，他们的眼睛象戴了放大镜一样仔细在地面上搜索着。一旦看到让他们兴奋的东西，他们就会把老魏叫过去，让他重新再擦。有时侯，他要擦四遍才能让杨经武他们满意。

这天早上，老魏擦过地后又被陈强叫到了跟前。

“这是什么？”阿强指着地上说道。

老魏俯下身去，看到地上有很小一个馒头屑，好象头皮屑一样。他诚惶诚恐地蹲下身子，用两个手指捏起了馒头屑。

陈强突然一巴掌扇在老魏脸上。

老魏被打得坐在了地上。

“操你妈的，擦个地都擦不干净。”陈强恶狠狠地骂道。

“我重新擦，我重新擦。”老魏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别动。”陈强厉声喝道。

老魏象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低头站在那里。

“你们都过来，从王文辉开始，一人打他两个嘴巴子。”陈强冲众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