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二枪拍案传奇
乔大宇终于混进县局的办公室了，不过是被缴了械由纪检书记周临海押送回去的。整个县里的中心任务都是防汛，结果纪检书记还得亲自打饭给七天不许出屋的乔大宇打饭烧水，这样乔大宇羞愧得无地自容。
因祸得福说的可能就是大宇这样的人。那边抗洪抢险任务还没结束呢，这边交警大队长黄翔被举报了，一段寄到县纪检委的手机视频显示，黄翔在处理一辆外地超载的大客车时，不但接了一沓百元面值的现金，还伸手捏了捏年轻女售票员的脸蛋。这场景不知道被那个乘客用爱疯手机拍下来了，直接寄到县纪委。证据如此确凿，县里批示迅速严厉查办。可周书记的手下都在大坝上，没办法，他只得请示局长庄重申。庄局没犹豫就安排乔大宇提前结束禁闭，借调在纪检委协助周书记查案，直到办完案件以后看他表现情况再另行处置。就这样乔大宇成了正经在局机关上班的人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打的那两枪。
二枪拍案惊奇还在继续，后面的就更加具有传奇色彩了。
这次大洪水一共有五个县受灾，只有我家所在的曲河县灾情最轻。这个沿河而居的县城遭遇了50年一遇的大洪水，没淹死一个人也堪称奇迹。即使洪远新为了升官发财，可百姓受益了，这结局也算功德一件。总之赌赢了，按理说胜利者不受谴责。可现实绝对没那么宽容，首先在洪远新升迁的问题上就出现了杂音。
抗洪成绩显赫最先受益的是县委书记张国华，他被提拔为地级市原尚市的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他一天也没站过大坝，更没挨过雨浇，甚至连熬夜的事儿也没干过。这不是他躲起来了，而是正好赶上了省委组织部在省党校培训县委书记，全省各县的一把手在省委党校共同研讨构建和谐社会的举措。
洪县长下完死守大坝的命令后，觉得应该跟在省里学习的张国华汇报一下。在顶住第一波大洪水后，他在帐篷里拨通了张书记的手机，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正陪省委组织部长姚永贺打卫生麻将的张国华，感觉有点酒意上头，打了好几个哈欠。不动输赢的麻将，外加上跟领导在一起的拘谨让他很累。
电话接起来后，张国华听说已经顶住了第一波洪水，把手里的麻将一推，站起来掷地有声地说：“我以曲河县防汛抗旱指挥部总指挥的身份命令，全县干部外加部队指战员不惜一切代价，与大坝共存亡，保护好全县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这近水水库是我引进的投资项目，对大坝的质量我也全程进行了监督，我信得过它的防洪功能，出什么问题我负全责。”打完电话，张国华不好意思地坐下来归拢被拍倒的麻将牌说：“对不起，各位领导，我有点激动了。咱们继续！”
姚永贺部长对坐在下家的农村综合干部处徐京声处长说：“张书记这一把手当得称职，敢于承担责任。我们现在就需要这样能挑重担，敢担风险的干部。明天培训班讨论的时候，你就安排张国华同志针对这个一把手该怎么负责的问题做个典型发言。”
一个电话，一席领导面前不超过两句话的激动演说，诞生了又一个市级干部。
如果空出来的县委书记位置由县长洪远新接掌，也算顺理成章。可偏偏这棺材事件发酵了，于是有了一个备胎，就是县委常委主管组织人事政法工作的副书记程光。两个人的竞争由此展开，最终的决定因素在于查清洪远新到底有没有说：“棺材——官财，升官发财的时候到了。”这句话。没说就铁板钉钉的晋升县委书记，说了可能以后的县长位置也不保了，甚至官途一片黯淡。有些事心里想可以，说出来就不行，这也算官场的潜规则之一。升官在公务员的口里绝对不叫升官，那叫要求进步！这一点不容更改，否则你就甭进步了。
洪远新这几天绝对郁闷，书记和县长看似一步之遥，却代表了绝对的权利和看人脸色吃饭的问题，也涉及下一步能否继续进步。这也正是他无奈的地方，很显然张国华离任时不会推荐他来继任，书记和县长几乎就没有能尿在壶里的。
考核干部无非就是民主测评、单独谈话、本人述职和政声政绩鉴定这一套。谁也没想到，第一天的个别谈话就谈崩了，吕伦在曲河宾馆401号当着卢广的面拂袖而去。
起因很简单，一进房间的吕伦还没在沙发上坐稳呢，卢广就严肃地交代了一番什么组织纪律，然后问道：“你对洪远新在抗洪抢险的过程中大喊升官发财的事儿怎么看？”
吕伦本来装的是满肚子的好话，要为洪远新来做马前卒。可人家不给这个机会。看着头发秃得用几绺长发横跨天灵盖的卢广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表情和眼神里却满是笃定抓住证据的纪委书记范儿，这让吕伦很是不爽。
“什么升官发财，这是个讲证据的时代。我提请领导注意，你们不是来查案子的，更不是来诱供的，是在考核干部。你要是让我评价洪县长的政绩和政声，我可以继续讲，要不我就回去了，我的手还没好，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觉察到气氛不对的吕伦书生意气一上来，立马就有了语文老师附体的状态，浑不觉自己也是官场体制中的一员了。
“别激动，吕伦我们知道你给洪县长当秘书也好几年了，有很深的感情。可你别忘了你也是科级干部，要有点政治觉悟。你是政府派给洪远新辅助他工作的助手，不是他家的家丁，请你端正一下自己的态度。”吕伦的爆发让身为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卢广很诧异，一般的副科级干部见到县委组织部的人都敬畏三分，要是见到部长一级的就酥骨了。这个吕伦还真是另类，很少有的不怕上级的小干部。
其实谁不怕那些掌控自己升迁的上级，否则就不会就卖身投靠这一说了，更不会有什么性贿赂潜规则的肮脏事了。只不过现在吕伦和洪远新是拴在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与荣俱荣与毁俱毁。卢广带有倾向性的干部考核激发出来吕伦强烈的反抗情绪，这就跟毫无退路的战场一样，打不打都是死，那谁不拼命抵抗啊！洪远新倒了，自己也就是个老无所依的下场，吕远耳闻目睹过许多这样的悲剧。所以只能选择拼了。
“的确，我不是洪远新的家丁，可我也不是没感情没正义感的人。洪远新县长刚刚带领全县干部群众打赢了抗洪抢险这一仗，没功劳有苦劳。要是有人企图用什么棺材事件来抹黑，不光是我，恐怕全县的干部群众都不会答应的。”吕伦脸红脖子粗地打起了连珠炮，彻底抛弃了对这些能决定自己前途的要害人物的恐惧。
“不要耍态度，我们知道你是洪远新的铁杆班底。现在我们就想证实一下到底有没有棺材这件事儿。”卢广很是执着，抓住要害不放。
“我现在是病休养伤时间，没功夫跟你们谈无关紧要的事。要想调查事件的真相，请纪检委和政法部门的人来谈。对你们这样带有色眼镜和明显偏好的组织部领导，我保留向上级反映情况的权利。对不起，我要去医院换药去了，等我公伤销假上班以后，再说工作上的事儿。”说完话，吕伦扬长而去。
卢广看着关上的房间门，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是第一次被一个都不在他关注范围的小蚂蚁干部给弄得下不来台，这让他真是都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乔大宇也跟在县局纪检书记周临海的屁股后面在忙着搞调查，黄翔这个惹祸上身的交警大队长劣迹真不少。光记的调查笔录就有一本书那么厚，周临海还真是庆幸局长关了这家伙的禁闭，一笔行书写得真是又快又好。
那些没写进笔录里的故事就更是让人啼笑皆非了，乔大宇在记笔录的时候都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周临海每听到这时候都摘下老花镜，乔大宇知道这些都是传说，不是证据，于是就停笔，于是这些趣闻轶事都成了没写进档案的故事
这黄翔的父亲是县里三十年前的老副县长，当年家里就住在县政府大院的宿舍的平房里。当时全县政府就一台北京吉普，大家轮着下乡用。可当时正上小学的黄翔趁司机撒尿的功夫，蹿上了没抜钥匙的汽车，在县政府大院兜开了圈子。这一次毁了一堵墙还有两个红砖围起来的圆形花坛。其实这才是黄翔惹祸的开始，他从小就显示出了没任何驾驶机动车的天赋，可这家伙偏偏爱和车打交道，于是一个曲河县个人事故率最高的交警大队长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