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说我是谁,翘眼女孩抢先说,他是我哥哥。
医生说,不是你弟弟?
我说,不是。
医生用笔顶一下眼镜框,不管他是你哥哥还是你弟弟还是什么人,我现在只问一个,你父母为啥不来,谁做的这事,那个人为啥不来?
翘眼女孩说叔叔,我求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爸妈都下放了……我求求你了大夫。
医生说,我要对患者负责,必须你父母来,或者那一个人来。小妮子,你看看你才多大,你咋能做出这事情来?你这是可以抓典型的!
翘眼女孩说,叔叔,要是那个人来,就可以做?
医生说,那你先回去,喊他一起来。
翘眼女孩说,叔叔,那我不用回去了,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我再次吃了一惊,翘眼女孩说完这话,一指头指向了我。
大夫就直视我过来,你这个小流氓,可以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要游街的。
我正要分辨,没想到大夫一下站起来,越过桌子,拧起了我胳膊。那十个鸡蛋,都砸在了地上。
他说,说,你家哪里的,那个学校的?父母哪个单位的?
我一时慌张起来,我就随口说了张水生那个院落。他问我几排几号,我没敢说张水生那一排,就说了后面的一排。他问我几号,我就胡乱说了个号。
结果他厉声说,你说谎,根本没有那个号码,我就住在那一排!
其实后来回想,他是在诈我,可我年纪小,哪里经得起诈,于是我就说,你松手!
他把我拧得更紧了,我腰都弯了下来。他说我松手?走,去保卫科!对于你们这种败类,不打击是不行的,你就等着去派出所游街吧!
就是这个时候,我猛一回头,一口咬住了他耳朵。
我那天从医院跑出来,慌不择路,朝着背离我家的方向,一气跑出了五六里。
我想这下派出所肯定要抓我了,于是我决定不回家,我又想到了座山雕家。
出乎意料的是,事后我知道,翘眼女孩对我只字未提。于是我平安无事,我把那个大夫咬出了一脸的血,我平安无事。于是我对翘眼女孩,一时间充满了好感。
后来听说,翘眼女孩的母亲,领她去做的手术。然后,她就转学了。
那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我看见了郑三炮,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对他朝思暮想。
就是那一天的夜晚,我俩抢了两顶军帽。抢第一顶军帽是在离我家不远的大礼堂门口,郑三炮车轱辘一般飞奔过去,他甚至把戴军帽那个孩子都拖倒了。那一天礼堂门前在搞建筑,地面满是灰尘,他跑走的时候,真的是一溜烟。
我俩汇合在一个约好的路口,他把军帽一试,正合适,他说那个家伙头太大了,跟我捅的那家伙一样大,差点拽不掉。
我说让我也戴戴。
郑三炮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再抢一顶!
结果我俩说着话,见一群孩子奔跑过来,其中一个喊,就是他!
这一群孩子,过去没见过,应该是偶尔摸到大礼堂这边来的,看样子比我们大个一两岁。里面有四五个戴军帽的。
我俩转身就跑,钻进了一个家属院,翻墙走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俩后来跑进一条漆黑的道路,蹲在墙根下,看看再有没有戴军帽的,最好是孩子,最好是单独走过来。其实我俩没想到,那条路那么黑,就是走过来人,我们也不会看清带没带帽子,就是戴了,是不是军帽还两可。
坐了片刻,却看见那一群又走了过来。本来是看不清楚的,那一群路过我们,纷纷划火柴点烟,于是我俩就看出来,还是他们一伙。显然他们不死心,还在找我们。
郑三炮悄声说,我再出其不意他们一把。
郑三炮把鞋脱了,让我拿着,然后他快速无声的跟了过去。
那一片太黑了,郑三炮刚离开,我就看不见他了。那一群人,烟头在闪烁着。
马上我就听到了喊叫声,靠他妈,我的帽又被抢啦!
脚步声一时杂沓起来。
不一会郑三炮就来到我跟前,边穿鞋边把嘴趴我耳朵根说,我就没声音,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朝哪里跑了。
我又趴他耳朵根说,他们也不会想到,咱俩就在这里蹲着。
郑三炮说,可惜没石头,有的话我当时拿着,再往相反方向用力一投,那样很容易,把他们就引走了。
我说呵呵,他们已经走了,看见没,那边的亮光里,他们追远了。
那一天夜晚,我们两个都戴着军帽,像个大力士一样一步一摇的出现在座山雕面前。
昨天重感冒,睡一天,今天感觉好点,还是头昏,勉强写点吧
回帖下次回,头又昏了
可奇怪,登陆以后微薄里的东西就是看不见了,只能看见说有几条评论,却打不开
二十六、烽烟再起
座山雕却是纱布包着头,那两个瞳孔,被打的像散了黄一样,混沌不清。他的那间屋子是常年不散的鞋臭,郑三炮去开窗户,我说,本来就开着。
那个十瓦的灯泡,发着昏黄而呆滞的光,一如座山雕的眼睛。
满是补丁的凉席,一床凌乱的毯子。
我和郑三炮,腿耷拉在下面,横着躺在了床上。他那床,竖着不够躺。
座山雕没有躺,他坐床沿抽烟,他终于说话了,他说话时候一手捂着肚子,他说他一说话就肚子疼。
座山雕其实是自言自语,他说他是被建新小学后面的几个人打的,他当时警告了对方,他认识郑三炮,结果人家说,你不提郑三炮没事,你一提郑三炮,今天这顿打,你是挨定了。
郑三炮说,我在少管所,遍地都是激将法,就你这种激将法,我一眼看穿。
座山雕说,我是自己说自己的。
郑三炮说,少管所那地方不能呆,久了人就滑了,我敢说,多数人,都成了滑头。
座山雕说,你也滑了,你一直那么实在。
郑三炮说,我的滑还在后面,明天睡醒你就看见。
我说别说了,别给他爸听见了,他爸可赖。
座山雕说,谁爸不赖?谁爸让谁睡谁家?
座山雕家窗口看出去,却是开阔,那天边的月,在那个夜空,正明的亮眼。
几片叶子伸出来,有一片,去遮那月光。
那时候夜,总是静的出奇。
第二天上午我们起来,座山雕家人都走空了。其实他那个给人送煤的父亲,清晨把我们惊醒一次。他使劲的拍门,拍了有十几下,方听见离开的脚步。
座山雕说,天天就这样,他不是叫你,他就是祸搅。
郑三炮揉着眼睛说,你爸爸真赖。
座山雕说,他还拍别人门,也是拍个十几下,然后可得意的走了。
我说哈哈,那我说他赖,你还不认。
然后我们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那个视野很开阔的窗口,已经落进了太阳。那半截稀薄的窗帘,被微风吹起。
座山雕已经不见了,门敞着。
我爬起来去洗把脸,座山雕正站在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室内小过道里,背对着我。我闻见了咸菜的味道。
他把手里的东西,慌忙塞进一个角落,还是背对着我。我知道他在下咽,我把他搬转来,幽暗里,他的腮帮非常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