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按照河东习俗，一过了腊月二十三， 大家都按部就班地开始准备着过年的事情了，首先，找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打扫了家里一年来也顾不上收拾一下的凌乱，然后就是煮麻花，蒸好馍，接下来就是跟集赶会跑几次，给孩子老人买几件衣服和过年要吃的菜和肉。衣服一般是手头宽裕的家庭才考虑的，一般家庭都是自己家里织出来的老粗布做衣服，但是肉却是家家户户都得买的，可是因为常年的低标准生活，大家的肚子早已经都是清汤寡水了，所以大家买肉的时候都会盯着那肥猪肉，盼望着卖肉的师傅能把那最肥最厚的膘肉砍给自己。事实上这在那个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那时候人都吃不好，猪能吃出多少的肥膘去？所以，最后往往是在不很满意的情况下勉强地买上一点。当然，家里穷一点的一般也就买上半斤八两，回家后煮熟了，肉汤先做一锅汤面，全家人好好地吃一顿，然后家里主事的就会把那点肉埋到盐罐里，这样做一来是害怕肉放坏了，埋到盐里面可以保存的时间长点，二来，家里有孩子的，总还是害怕孩子偷嘴，要是年前孩子忍不住嘴馋的话，那全家就过不好这个年。

要是在往年，不用说，富贵和麦红也是这样过年的，而且麦红比起别的家长来说还要多伤脑筋，因为自己不但有两个男娃，而且，自己还有丑娃这样一个又调皮又难管的娃，所以，她一般都是把买回来的肉先在盐里面滚一遍，然后再放到碗里，把碗和肉再藏到丑娃勾不到的地方，这样才放心。可是前年，终于还是没能逃脱了丑娃的惦记，全家过了一个寡淡的年。

那一次，麦红记得自己把肉藏到了娘爷桌的抽屉里，然后上了锁，心想着这样也就安全了，所以并不去常看，谁知道到了大年三十，她想着包上几个馄饨，等着第二天贡献了天地老爷，然后叫两个孩子吃，谁知道他打开了锁，抽屉里面却早已经空空如也。

不用说，麦红这事是丑娃干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丑娃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钥匙藏在什么地方的，于是她轻言细语地把丑娃叫到自己跟前，说：“肉你已经吃了，妈也不打你，只是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出你是怎么吃到的？”

起先丑娃害怕麦红这是诱骗自己说出了实话，然后再责打自己，所以并不承认，后来麦红把怪娃也叫到了一起，当面问过怪娃，这才打击了丑娃的侥幸心里，低了头说出了实话。原来，那天麦红把肉藏好后，也没往心里去，该干啥也就干啥去了。当天的下午，丑娃在外面玩耍回来，一进家他就嗅到了家里那不平常的气味，知道是妈把过年的肉买回来了，他看看麦红不在家，于是他习惯地先在盐罐子里找了找，没有找到，就又开始翻箱倒柜，后来他抽着鼻子在家里转了一圈，就把目标锁定在那张娘爷桌上，可是看看那桌子上了锁，丑娃就知道自己得不了手，所以就老留心麦红的钥匙。

第二天，丑娃想了个鬼点子，他知道给自己买的铅笔也都锁在那个抽屉里，他就趁着吃完了午饭对麦红说：“妈，我的铅笔用完了，你再给我取一支吧！”

听了丑娃的话，麦红想了想，害怕他知道自己藏钥匙的地方，所以就给他拖延了一下，说：“那也不是要紧的事，等一会我闲下来了给你取。”

丑娃也知道麦红不想叫自己知道她藏钥匙的地方，所以也没有坚持，仍然自己玩着。过了一会以后，丑娃开始眯瞪起来，麦红看看他是累了，也不说话，就把他抱到了炕上，给他盖好了被子，再看着他死死睡去，这才趁机从自己的雨鞋里拿出了钥匙，匆匆忙忙地给丑娃取了一支铅笔，然后再锁了抽屉，把钥匙放会到原地方。

要说这丑娃还真是人小鬼大，原来他这是使了个麻痹麦红的主意在装睡，等着麦红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其实他是眯着眼睛把麦红的举动看得那是一清二楚，所以后来几天，他看着麦红不在家的时候，就用切面刀在那肉上切一片，然后夹到馍里边。

本来，丑娃想的是吃上两片后就不吃了，那样的话麦红也看不出来多少，谁知道吃着吃着上瘾了，今天偷偷一片，明天偷偷一片，那肉越来越少，到后来他看看也瞒哄不过麦红，就索性全吃了。

听了丑娃的话，麦红简直是哭笑不得，本想着好好教训丑娃一顿，可是再想想明天就是新年了，所以就放了丑娃一马，只是感觉对不住怪娃，所以，第二天过年的时候，麦红偷偷给了怪娃两毛钱，叫他去供销社里买了一把糖果，才了了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