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二喜找了个机会,把天娃的话都给芙蓉说了,临走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地说:“我算是把那小子看透了,是个愣头青,好像是只刺猬一样,见了人就扎,我是真怕了,以后我可能来不了你这里,你也少往我那里跑,把他惹急了,比那咬人的兔子还厉害!”说完就灰溜溜地走了。
二喜走后,芙蓉也着实郁闷了一阵子,在她看来,二喜大小也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就算不敢当面教训那个自己心目中的无赖加流氓天娃,最起码也应该暗地里给他点颜色,叫他知道马王爷有那三只眼才对,可是她没想到,二喜现在居然和那缩头乌龟没有什么两样,遇事怎么就先考虑到了自己呢?想到这里,芙蓉是满肚子的委屈,可是再想想前情,她却又释然了,在她看来,既然天娃下出了那样的狠话,那就说明他现在还没把她和二喜的事说出去,也就是说自己还有化险为夷的余地,如果……,当然,芙蓉想了很多,但是因为对二喜有了成见,所以她的心事二喜并不知道。
过了几天,二喜缓过了神来,心里想着天娃也不一定就是那不计后果和得失的人,所以就想再次和芙蓉重归旧好,可是他没想到,那芙蓉见了他好像看见了一蓬枣刺,远远地就扭了脸,不再给他机会,这叫他很是郁闷和失落。
狗拽来的时候,二喜其实就在重复这样的功课,所以他并没有看到狗拽的到来,当狗拽把手里的手电筒射向二喜的脸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谁?是谁?”
狗拽并不知道二喜的心思,加上狗拽本来也是神情恍惚,所以并没有感觉到二喜的异常,他径直进了二喜的饲养室,然后关掉了自己的手电筒,看着无精打采地进来的二喜,有些不满意地说:“也不知道想啥,亲戚都上门了还回不过神来!”说是这么说着,可是他并没有指望二喜回话,所以就先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二喜进来也没有说话,先捅开了炉子,然后给茶壶里放了一块砖茶,放到了炉子上,才问狗拽:“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
狗拽扫视了一下二喜的住处,然后掏出了一盒纸烟,给二喜发了一支,接着就把那烟盒放在了他和二喜的中间,才说:“也没什么事,睡不着觉,到你这里来转转。”
听了狗拽的话,二喜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自己这个当着队长的本家哥哥兼连襟,平时没有事是不多到自己这里来的,用他的话来说,是不想叫别人说闲话,可今天他来了,还说没什么事,所以二喜糊涂着,但是也不好多问,就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到看了看茶壶里的水开了没有。
抽完了一支烟,狗拽把烟头塞到了自己的脚下使劲地一撵,才莫名其妙地说:“冬天来了!”
听了狗拽的话,二喜想了半天就是接不上话茬,他不知道狗拽这话是感慨时间过的飞快啊,还是嫌弃时间过的太慢,他再看了看狗拽,他面无表情,二喜就不知道他是喜是忧,不敢贸然答话。
狗拽给二喜的一支烟也抽完了,本来他想从狗拽的烟盒里再掏一支,可是拉不下面子,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旱烟包,想卷一根炮筒子。狗拽看见了,按住了二喜的手,把自己的纸烟递了过去:“还是抽这个吧,方便。”
二喜推让了一下,就把自己的旱烟包装了起来,接了狗拽的纸烟,点上了火,细细端详了一会狗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哥,你还是有事?”
狗拽叹了一口气,说:“冬天到了,社员们都等着我安排活路,可是你看看,别的村都实行了责任制,县里现在也稳住了,不修渠了,也不炸山了,这真是叫人头疼,你说说我该怎么办?还有,这也算是我的一块心病了,富贵家独立生产以来,地里收入多了,麦红有时候在外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来,社员们多少都有点蠢蠢欲动的心思,要是这个冬天我叫大家都窝在家里的话,我真怕这些人会翻了天。”
听了狗拽的话,二喜“哈哈”大笑了一声:“就这也算个事啊?亏你做了多年的队长了,你想想,社员也就是那贱骨头,你叫他过上几天大腿压小腿的日子吧,他就是还有意见,你叫他累死累活地干着吧,他倒感谢你,这事不难,公社和县里不是没有活了吗?那咱们自己给他们派,从明天开始,你叫大家都带上铁锨,把村里通往玛雅村和黑人井的两条路修一修,他们不是想干吗,那他们愿意干到啥时候就啥时候,你也不要催他们。”说完,二喜从炉子上提下来茶壶,给狗拽和自己每人倒了一碗茶水。
“这个事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队里那么多的人,闹哄哄地都杵着个锨把,看起来也不像个样子。”其实,听了二喜的话,狗拽感觉自己是开了窍的,可是想起来刚刚二喜说自己亏了队长的称呼,所以他就来了个迂回,算是遮掩住自己临阵乱了手脚的尴尬。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喜也知道狗拽开窍了,所以更多的话也就不愿意再说出来,只是劝着狗拽喝茶。
后来,狗拽看看时间不早了,起来要走。这个时候,二喜也站了起来,可是就在这一刹那,他的脑子里冒出来了一个新的主意,就神秘兮兮地再把狗拽拉地坐下了,说:“你刚刚不是说麦红在外宣传自己家的丰收吗?那我们也宣传,叫我说啊,我们成立一个宣传队,编上几个节目,大家也有事做了,也能把麦红的气焰打击下去,你看怎么样?”
“宣传队?自打‘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哪个村还见过宣传队的影子?再说了,一个宣传队会有那威力了?”狗拽不知道二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问。
“你忘记了‘文化大革命’时候的样板戏了?不要以为那就是个文艺节目,有时候文艺还可以为政治服务,要不的话,江青会费那么大的劲搞那些东西?她麦红不是宣传责任制好啊?那我们就出着工分叫大家排演农业社的好,说好听了这是文艺教育,说难听了就是要用文艺愚化他们,叫他们都死了责任制的心,这样不是就可以巩固了你的地位?”二喜喜欢戏剧,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也是村里宣传队的,不但会写,也会唱,算是顶梁柱,所以谈起来这些头头是道。
要说狗拽的本家弟兄那也不是一个两个,可为什么独独对二喜这样照顾,说起来真和二喜这点小聪明有关。现在听了二喜的话,狗拽感觉自己立时就豁然开朗了,他也没心思再多坐了,站了起来,对二喜说:“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容我再想想吧!”
出了二喜的饲养室,狗拽感觉自己好像忽然来了精神,他裹紧了外面的小棉袄,然后点了一支纸烟,哼着样板戏《沙家浜》里阿庆嫂那“这个女人不寻常”的唱段,雄赳赳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