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自从秋收过后，眼看着麦红家获得了大丰收，日子比以前好了许多，古镇村就好像一锅烧开了的水，沸腾了起来。能踢能咬的都再次把责任制的问题提了出来，有的人甚至当着狗拽的面直接问他：“这样的穷日子我们也过够了，你说说，我们队到底什么时候实行责任制？”

每每这个时候，狗拽虽然感觉自己也心虚，但是他却总还是表现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朝着来人撇撇嘴，说：“富贵是瞎雀子掉到了谷囤里，算他运气好，今年老天爷开眼，我们这儿风调雨顺，他才侥幸地多收了几斗粮食，往后你再看，今年一冬要是不下雪，我们队里还有几口浅井，多少还能浇上几块地，他靠什么去？等着打春了你再看看吧，有他富贵哭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狗拽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没底，他也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助自己一臂之力，要是老天爷找着和自己作对，在年前厚厚地彪上一场大雪，那么的话，再有人找自己，提起责任制的好来，自己该怎么说呢？

之后，隔三岔五地还是有人找狗拽说起责任制的事，但是语气缓和了许多，按照狗拽的媳妇爱平的意思，这其实也算是事情要好起来的前兆，她对狗拽说：“没事，这些人是心里没底，想搞责任制可是还怕搞不好了还不如现在的大锅饭，他们来我们家也就是想亲耳听听你的话，寻求一点心理平衡。”

果然，没过多久，社员们再次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大家见到了狗拽，又和以前一样了，显得毕恭毕敬，有几个以前在狗拽面前说过几句过头话的人，甚至还故意找机会往狗拽的家里跑，想着办法把自己泼出去的水再收回来。这个时候爱平就总能起到关键的作用，当着来人的面，她明里说狗拽是个直性子，说话不留情面，自己跟上他就好像个泥瓦匠，他捅个窟窿就不管了，总要自己给他补起来，要不自己还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其实她这是暗示来人，狗拽一贯的霸道不是对你一个人，他就那脾气。来人听了爱平的话，一般地都就放下包袱，不再把这事记在心里了，出去以后，再谈及狗拽，说好话的人就多了起来，古镇也就慢慢地平静了。

古镇表面上是平静了，可是狗拽的心还是很躁动。根据惯例，收完了秋庄稼，种上了麦子，农活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可是做队长的不能叫大家闲着，因为到年底分红的时候，大家都指望着工分，队长不派活，社员就没有工分，没工分就要落大家的怨置，对自己的地位和能力是个很大的挑战，所以，每年到了冬季，狗拽都要挖空心思给大家找活干，社员们忙碌起来了，才没有时间和心思想其他的事，这样很好，一来大家没有时间在一起谈论东家长西家短了，少了不少的口舌，算是稳定了队里的秩序；二来，大家都还得感谢狗拽，每天晚上在计工房看着会计在自己的记工本上画个勾，就想着自己又多挣了几毛钱，晚上睡觉也踏实多了。

想到这些，狗拽就坐不住了，他知道，队里每年的收入也就那么多，本来大家只要把地里的活伺候完了就行，干多干少一个样，社员出工多了，那工分自然就少了，大家到收的收入基本不变，可是大家还是在赛跑，都想比别人多干几个工分，都想把别人那点收成据为己有，所以最后的结局就是大家每天都混在地里，说白了就是混那几个工分，最后是大家既费了时间也费了力气，日子仍然过得是捉襟见肘，难得改善。理是这个理，可是社员们没有一个服输的，都指望着在冬天的时候再多磨几天工分，所以狗拽不得不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给大家安置出活路来，叫大家都不要闲着。

后来，狗拽在古镇村里转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最后，就跑到了二喜的饲养室里，想和二喜一起拉扯拉扯，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说起来二喜，他和狗拽比起来，到底还有那么点距离，城府不深，遇事头脑总是发热，自己遇到了事总是处理得很尴尬，但是他也有他的有点，那就是遇到了别人的事，他的点子还是比狗拽多，这可能也算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狗拽赶到二喜的饲养室的时候，已经是吃了晚饭的时候了。那时候，二喜正坐在饲养室门口，抽着旱烟，想着心事。说起来二喜的心事，其实和那个寡妇芙蓉有关。自从上次天娃在芙蓉那里来了个先斩后奏之后，芙蓉因为害怕她和二喜的事叫天娃传出去，丢人败兴，所以私下里就把这告诉给了二喜。芙蓉原指望二喜给自己撑腰，最起码给自己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可是她没想到，二喜听了这话比她还后怕，那天晚上连芙蓉的身子也没顾上挨一下就灰不溜秋地跑了，后来，芙蓉还是不放心，趁着晚上就找到了饲养室，硬是逼迫着二喜，要他去找天娃谈谈，叫天娃不要在外胡言乱语，坏了他们的好事。听了芙蓉的话，二喜像一只丧家犬，耷拉着身子对芙蓉说：“这事我怎么好出面？谁不知道那天娃是个光着屁股晒太阳，顾前顾不了后的货？要我去找他，他要是和我翻脸了，我不是蝇子寻着钻牛沟子（屁股）吗？本来他也不一定说出去，我一找，他来劲了，我们这样做不是适得其反了吗？”

听了二喜的话，芙蓉也矛盾起来，不知道怎么办，就是感觉自己的心里发慌，老害怕天娃说走了嘴，叫她在古镇村张不开眼睛抬不起来头。

后来，也是二喜和芙蓉万万没有想到的，那天娃居然找到了二喜那里，先是把二喜好好骂了一顿，然后要走的时候，他把手指头指着二喜的脸，恶狠狠地说：“二喜你记着，算是你把你老子我耍了一回，今天我先饶了你，你也给芙蓉捎个话，除非她一辈子做寡妇，要么她趁早应了我的话，要不的话，我叫你们两个在古镇比屎还要臭！还有你，再看见你走进芙蓉的家，你可不要怪我不客气！”说完，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去。

那时候古镇村并没有一个人旁观，可是二喜还是感觉自己的脸发红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