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娃自然没说的,这会子早已经是点头如鸡啄米,跟在狗拽的后面,屁颠屁颠地去了。
结果虽然出乎大家的预料,但是又是那样的顺利。等着狗拽把要天娃做畜牧队长的事宣布以后,大家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这是有原因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天娃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没有人愿意拿着自己的太平家庭和他对着干;同时,社员们都从已经实行责任制的村子看出来了,本村实行责任制用不了多少时间了,因为责任制的优势已经明显地显露出来了,看着别的村已经吃上了白面馍馍,已经有很多的人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了,所以,大家对谁做畜牧队长这样的事情并不关心了,都只是在拖延着时间,等着责任制那天早点到来。
畜牧队长看起来是很有名堂,其实说白了也就那么点事,在旮旯村来说尤其简单,对天娃来说,那简直就是简单之简单,工作地点也就饲养室、马房和苜蓿地三点一线。上任后,天娃还是用心研究了自己的工作性质和范围,在他看来,饲养室的权利表现在猪饲料的支配上,自己没有丝毫油水;马房似乎好点,不但可以支配喂牲口的饲料,同时还可以掌握牲口的使用权,特别是社员自己用牲口,这个是最能体现权利的时候,所以免不了会有社员巴结自己;苜蓿地不用说了,那就是给牲口长草的地方,但是开春的时候还是要人看守的,要不的话,社员会把刚刚出土的苜蓿都捋回家当菜吃了。在这三个地方干活,是队里最好的差使,一般不用参加体力劳动,用谷子的话来说,那待遇和国家干部差不多,每天坐着就拿了全工分,所以,天娃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搞个“人事调动”。
首先是养猪场的饲养员,天娃知道,那二喜看起来虽然是个普普通通的社员,可是他的根基深,靠山硬,有着狗拽这个队长连襟,在旮旯村也算是皇亲国戚,自己想换他是不可能的,弄不好了会影响到自己的前程,所以他也就首先放弃了对二喜的更换。那么下来他想到的是看苜蓿的佳佳爹,老头子年龄大了,腿脚已经不比年轻时候灵便了,要换他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可是,苜蓿地毕竟是在野地住着,说是轻松,但是有那个胆子的人也不多,所以,天娃也放弃了这个打算。最后,天娃把体现自己权利象征的“人事调动”的目标放在了马房,在他看来,这里冬暖夏凉,活又不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地方。
说起来天娃这么急于搞“人事调动”,其实还是和他的婚事有关,自从自己当上了畜牧队长后,天娃对芙蓉的心思就越发活泛起来了,对外他开始公开找人说媒,对内他也开始明显地往芙蓉家跑了几次,在他看来,芙蓉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有了好转,不过天娃有点急于求成,所以,他想着借助自己现在的权利,让蛮牛把马房喂牲口的老七换了,这样的话,当自己和芙蓉真成一家人的时候,芙蓉这个原来的公公蛮牛,他就不会从中生事,要说目的,就是给自己婚姻铺平道路。
蛮牛三代贫农,从来没有享受过特殊待遇,如今听天娃说叫自己去马房做饲养员,真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后来,当他把被子抱到了马房,甚至睡了一晚上起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过了几天,蛮牛心里过意不去,就打发自己的小儿子开运给天娃送了九毛钱一条的羊群烟,他自己才感觉心安理得地开始了他的饲养员生涯。
天娃把这一切安排好了以后,他才想起来,狗拽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要是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自己应该和他拉好关系,一来也见得自己怒视忘恩负义的人,二来,以后自己有用到狗拽的地方,也不至于临时抱佛脚,于是,到了阴历六月中旬的时候,他去到城里买了几样东西,趁着天黑就去了狗拽的家。
这个时候,河东一带已经是热蒸笼一样的天气了。虽然已经晚上,走在大街上,天娃仍然感觉有热浪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叫他浑身冒汗,一会就感觉全身湿漉漉了。
到了狗拽的家,天娃看见爱平正在院子里坐着乘凉,面前点燃了一堆棉花壳,浓烟滚滚,知道那是在熏蚊子,就朝着爱平打了个招呼:“嫂子,在家啊!”
爱平面前都是烟雾腾腾,根本就不知道天娃进来了,猛然听见有人说话,她赶忙站了起来,隔着烟雾看清楚了是天娃来了,就忙过来,从家里拿了个板凳,招呼着天娃坐下来了,问:“你来有事?你狗拽哥出去了,也不知道干啥去了,要不你明天再来?”
天娃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爱平的手里,说:“我也不找他,就是来家里看看,这点东西你留下,也算是我一点心意。”
爱平知道其中的原委,所以也没有和天娃客套,就把那东西提到了里屋,出来了,再坐在天娃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拉着闲话:“最近干起来还顺手吧?有没有社员给你出难题?”
天娃是个很会拍马屁的人,看见爱平对自己这么客气,也就想说几句她爱听的话:“好着来,好着来,这都亏我狗拽哥了,要不是他,就是有十个天娃,我恐怕也干不上这个畜牧队长,本来是想着早早就来谢谢他的,可是你知道,我刚刚上任队长,两眼一抹黑,海岸炮社员不服气,所以都忙了那事,就拖到了今天。”
爱平笑了笑,说:“你还不知道你狗拽哥啊,他就是个热心人,见不了你受的那点难处,所以经常给我说,想给你个队长干干,一来你的经济也不至于这么紧张了,二来你的婚事也有个下落,谁知道时机总不成熟,现在好了,你也如愿以偿了。哦,对了,你和芙蓉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天娃见爱平问自己和芙蓉的事,那就是正好问到了自己的心坎里,所以忙说:“我也正为这个事头疼,你不知道,那芙蓉对我总是若即若离的,说她不愿意吧,可是我去了她又不生气,说她愿意吧,可就是不吐个痛快口,把我吊在这里,不给一句话。”
爱平听了“哈哈”大笑:“天娃我看你就是个怂包,就说芙蓉都是两个孩子的女人了,她一个人过着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就说你连这都不明白?”
听了爱平的话天娃还真是不明白,他搔了搔头,迷蒙地问爱平:“嫂子,你这话是啥意思?”
“啥意思?”爱平不屑地看了一眼天娃,“就说你就不能先把那生米煮成熟饭?到那个时候,哪里还要你这样愁眉苦脸地熬煎着?”
说实话,爱平的话天娃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因为自己年轻时候出的那个事,他总还是有点提心吊胆的,现在再经爱平这么一说,天娃的心便再次激荡起来,他想,也许这个事真地可以这样做,反正现在自己已经是坏了名声,就算是失败了,那也算死了自己的心,不再受这个煎熬了。
后来,爱平看看天娃不说话了,感觉有点尴尬,就对他说:“叫我说啊,这个事你要是没胆子,你就还是去找我那个兄弟二喜吧,那是个能人,上次我听他亲口给你狗拽哥说,这个事他能办成。”
这个话到底二喜说没说过,天娃不清楚,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来,为什么二喜有本事把这事说成。出了狗拽的家,天娃感觉自己轻快了许多,在他看来,今天自己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既拉近了和狗拽的关系,又叫爱平鼓足了自己的信心,可以说任意一个收获都是自己那点东西换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