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二喜,芙蓉看了看院子里硕大的男人脚印,赶忙拿了一把扫帚,把院子里的雪细细地扫了一遍才作罢。
在芙蓉这里旗开得胜之后,二喜感觉信心十足,待出了芙蓉的门,他就马不停蹄,返回了村心,来到了大嘴妈的家。
这个时候大嘴妈已经把满院子的雪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了,一个人拿着木冼把成堆的雪往院心的树坑里铲,猛不防看见二喜进了家,忙着就放了手上的家伙:“啥风把我二喜娃给刮来了?来来来,家里坐。”
二喜知道大嘴妈是个会说话的老太,她要么不开口,要开口了总能说到你的心坎里去,所以平时对她还是很敬重的,现在看她对自己这么热情,反倒不好就进去了,他便从地上拿起来木冼干了起来:“婶子啊,以后家里有事你言语一声,这些个活你就不要干了,省得我大嘴哥在外面还要操心你的身体。”
大嘴妈是个很有成色的老人,看着二喜给自己干活就有点过意不去,死拉活拽地把他让到了屋里,等着他坐下了,大嘴妈才问:“我娃你来有啥事吧?”
“婶子,也没事,我来了也就是想和你唠会闲话。”说着,二喜“嘿嘿”干笑了一下,后又问了问大嘴在外面的情况,再就把话题转到了责任制的事上来,“婶子,你说说实行这生产责任制好是不好?”
大嘴妈毕竟年龄大了,对责任制这样的新名词很是糊涂,就问二喜:“什么是生产责任制?也关我老婆的事?”
二喜知道她听不明白,就干脆说:“就是再走那旧社会的老路,把土地和牲口都分给个人,我怕是要走资本主义道路了。”
大嘴妈一听吃了一吓:“什么?你是说又要走那单干的老路了?”
二喜点了点头,就再把队里要投票决定的事通俗地告诉了大嘴妈,然后说:“你想想,我大嘴哥在城里工作着,家里就你一个人,到时候给你分上一亩八分的地,你能做了那活?叫我说啊,这分社就是糟蹋你这样一些人手少的孤寡家庭,你说是不是?”
大嘴妈一听还真是的,真要是实行了那个啥责任制,那自己一个孤寡老婆子能干了地理的活?那样的话地不是就荒在了自己的手上?虽然自己不缺吃不少穿的,可是那地理满长着荒草,别人还不把我笑话死了?想到这些,她赶忙问二喜:“这事已经定了吗?”
二喜看看大嘴妈那焦急的样子,知道火候到了,就说:“哪有那么轻巧的事?刚刚不是给你说了吗,要大家投票的,到时候我们都说不愿意,你投上张反对的票,那地不是就不分了?”
大嘴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是心里七上八下,感觉很是着慌,直到二喜已经走了,她才感觉自己回过神来,愣怔着也忘记了做早饭。
二喜没有想到,大嘴妈,一个国家干部的家属,怎么会对新政策这么无知,想起来刚刚,大嘴妈那惊愕的样子,二喜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他想,既然大嘴妈都弄不明白的事情,那么其他的社员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既没有灵通的信息,又没有国家干部的看书看报纸的亲戚,那么工作应该会好做的多了。这个时候二喜反而不是那么紧张了,他想起来自己的本质工作,不能因为这个事再叫自己养的猪出一点啥问题,在他看来,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如果有人去了饲养室,看见自己饿着猪娃却到外面乱跑,那对自己和狗拽的计划是有很大的影响的。想到这些,他就急匆匆地回到了饲养室。
这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早上,猪圈里的猪娃那饥饿的叫声此起彼伏,大老远听着就像是那炮火连天的战争场面,二喜边走边骂着:“挨刀子的货,一会不到你的脾气就鬼哭狼嚎……”骂完了,赶忙提上饲料桶给猪槽里倒上了麸皮,胡乱添了点水,搅拌了几下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刚刚坐到了板凳上,二喜还没想着自己早上吃什么东西,忽然看见富贵走了进来。
富贵把夹在腋下的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放到了二喜的桌子上,说:“难得你给我们家帮助不少,麦红心里过意不去,叫我给你送上一包点心,也算是我们的心意。”
二喜嘴里客套着,但是也没有死拉硬拽,看着富贵把那点心放好了,就给他让了个座,和他聊着闲话。
说起来这富贵送点心的事,那也真是的,本来那天晚上他按照麦红的吩咐已经来到了这里的,可是凑巧的是他要进门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就驻足听了会,知道是寡妇芙蓉在里面,害怕自己这么唐突进去了,给芙蓉和二喜的面子上下不去,所以富贵想了想,自己也不做那恶人,免得以后他们的丑事叫别人知道了,他们还要怀疑是自己走的风,于是就蹑手蹑脚地回了家。今天因为下雪,队里不上工,麦红就再叫他来了。
聊了会闲话,二喜想起来这是个做富贵工作的好机会,再把话题转到责任制上来,问富贵:“这个事你是怎么看的?”
富贵不知道二喜是什么意思,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说:“这也不见得是坏事,你想啊,现在社员们都吃着大锅饭,都是在队里混工分,真要是责任制了,那你说谁还会这么瞎混着?”
二喜听了听,在富贵这里找不出政策突破口,就想和他打亲情牌:“富贵啊,你和我也是自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了,你说说,你家什么时候有困难了,我二喜对你可行?”
富贵是个老实人,听了二喜的话,他还真细细地想了想,可是没想起来二喜帮助过自己什么,唯一有用的怕就是自己家的母猪跑圈,自己才能求上二喜一次,可那用的也是队里的猪,他二喜充其量也就是有那个权力支配罢了,于是也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二喜的话。
二喜看看富贵不说话,就接着说:“你想想啊,现在的社会多好,要是真实行了那个责任制,你说说,我们还会有现在这么优越的条件吗?我们再有个啥为难的事可找谁去?”
富贵感觉有点窘迫,想早点离开这里,就敷衍着二喜:“这个事我也想不明白,再说了,这也不是我想不想的事,听说国家已经下了政策,我们议论还不是白白地议论啊!”说着就站了起来,给二喜的感觉是自己要走。
二喜看看富贵要走,有点着急,他忙把桌子上富贵放的点心塞到了富贵的手里:“以后来我这里不要拿什么东西,你想啊,我们谁和谁?把这拿回去吧,叫我怪娃和丑娃吃了。”
送别人的东西怎么再可以带回去?富贵说什么也要留下,二喜就变了脸:“你看你和我见外了,再留的话以后我们就不要来往了。”富贵看二喜的样子不像作假,就显得很是局促,没办法了就把那点心又夹到了腋下。
二喜把富贵送到了自己的门口,看看他要走了,就又紧跟了几步,悄声对富贵说:“你回去好好地和麦红说说这个责任制的事,叫我说啊,那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不要好像个憨憨一样跟风,到时候政策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吃亏的还是我们。”
富贵一边点头,一边脚步匆匆地走着,离开了饲养室。
七
“节令不饶人”!到底是二月天了,看着是厚厚实实的一场雪,第二天,太阳稍微一照就化了,除了墙角树下一些背阴地方还有点白色可见,其它地方到处都是泥泞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