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谷子和翠花走了,麦红还在纳闷着:“这个事我还没找他们,他们倒找上我的门了,敢是我们好欺负不是?”这个时候富贵进来了,看麦红满脸狐疑的神色,忙着说:“那两个也是好人,说是下午的事怕是吓着孩子了,今天来给我们陪个不是,你看看。”说着,富贵从桌子上拿起一包点心,“这是他们拿的,我说不要,他们还是留下了。”
听了富贵的话,麦红才算明白,也消了下午孩子尿了裤子的气,再想想下午猪打圈的事,看看富贵手里的点心,就对富贵说:“咱家什么时候吃过那个东西?叫我看啊,今天猪打圈的时候二喜也忙了半天,你还是把那东西给他送去吧,保不住以后什么时候我们还要用到他。”
想想也是这个理,富贵就用手帕把那点心包起来,然后夹在腋下,出去了。
四
眼看着麦红把猪赶回家之后,二喜就处在了极度的狂躁之中。因为在他看来,卖红虽然长得如花似玉模样,但是那也都是老皇历了,现在远没有了少丨妇丨特有的粉色和韵味,这样的女人因为求着自己办事都不肯和自己相好,这叫二喜想不明白,在他看来,麦红和自己睡觉不睡觉并不紧要,关键是是不是自己真的即将大势要去了?
说起来这也是二喜的心病,最近他一直有着惶恐不安的感觉,他并没有告诉过其他的人,而且他不知道,和他害着一样病的不仅是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堂兄兼连襟狗拽和村长赵平乱。
赵平乱20岁的时候就是村里的民兵连长,后来一步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到24岁的时候已经入党,到28岁的时候,已经是旮旯村的当家人了,在村里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很得民心。按说这样一个成熟老练的村主任,面对这样一个只有一千多口人的村子,不能说管理得井井有条吧,最起码也是个有条不紊才对,他能有什么烦心的事呢?说起来,这还真不是他个人的事,而是关系着全村老少的前途和命运的大事。
其实这也不是最近的事,两年前,也就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赵平乱就感觉自己多年的老党员开始糊涂了,特别是安徽等几个省有的地方开始包产到户之后,他甚至对中央的政策也开始怀疑了,这是不是社会主义的倒退?或者严重点说,这是不是要走资本主义的道路了?土地成了私人的了,牲口和农具都分了,队社散了,不是又走了旧社会的老路?包产到户既没有坚持公有制,也没有坚持按劳分配,它实质上还不是退到单干?本来这些问题他还没有想清楚,还在观望,谁知道过完了年,自己也接到了公社的通知,叫他到公社开会,在会上公社书记居然说河东这个地方也要搞包产到户,叫各村的当家人先在村里摸底,不但要掌握队里财产的多少,还要多和村民谈心,谈政策,叫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回村后,赵平乱没有马上召开队长会,在他看来,这也许是公社书记心血来潮的决定,用不了几天就会自己撤销了,再就是他感觉自己应该好好地想一想,这事是走在前头好呢还是拖在后面好?本来,自己做了几十年的主任了,公社派下的工作,旮旯村总是数一数二完成在前面的,公社给自己发的奖状不但贴了满满一面墙,就是孩子包书皮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可是这一次他有点拿不准,一直处在摇摆不定之中,心里想着还是不能往前闯。
本村不开会就不代表大家都不知道,没有两天,这股风就传到了旮旯村,大家见面不再是问吃了吗,都开始窃窃私语,在议论着和赵平乱一样的疑惑,这是要变天了吗?还是要改朝换代了?土地到户了,牛马进家了,是不是以后自己想种啥就种啥了?要是自己家分不到牛马的话,那地里的活该怎么做?高兴的,叹息的,模棱两可观望的,大家都怀着不同的心事议论纷纷。
二喜也和别人议论,但是他有他的目的。有时候谁家的猪跑圈来找他了,和他说起包产到户的事,他总是一撇嘴:“我看你想得美!你就没听过那‘经过四清不要钱,经过文丨革丨不要权’的话?这社会变化大着哩,保不住你今天分了队里的东西,明天就有人给你扣个资本主义的大帽子。”听的人想想也是,就不再多说,害怕将来政策有变化,二喜再把自己出卖了,说自己想走资本主义道路。
后来,二喜因为这个事还专门找到了狗拽家,想听听自己这个连襟是怎么看的,谁知道狗拽和他一样,也是云里雾里,说不出个所以然。虽然对政策吃不准,但是狗拽有他的想法,他对二喜说:“你不要想着这是好事,你想啊,这以后分开了,大家各顾各了,队里还有油水没?我们还能这样大吃大喝不?还有就你这么些年都不干活了,老在饲养室里混日子,猛不放家里给你几亩地,你能受了那苦了?所以啊,你以后说话还是要有点分寸,不要和那些人搅和才好。”
听了狗拽的话,二喜才回过味道来,知道了这不光是政策的问题,而且还关系到自己的将来能不能吃香喝辣的问题,所以心情就不是以前那么轻快了。下午也就是麦红来了他才问题了暂时的烦恼,和爱见的女人打情骂俏,可是等着麦红走了,天黑了,他再次开始沉闷起来,思考着自己的将来,他在心里做了很多的打算,但是每个打算他都感觉自己接受不了,总是害怕“包产到户”真正在旮旯村实现了,那他二喜不就是村里最受罪的一个人了吗?
按照惯例,自己吃了饭就该喂猪了,可是今天二喜的心情不好,一来是感觉麦红对自己的冷淡是不是给自己提示着什么;二来,如果真如连襟狗拽说的那样,那自己下一步该怎么打算呢?所以,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开水搅拌饲料,只是从海锅里舀了几瓢冷水胡乱拌了些饲料,倒进了猪槽,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屋里。
收音机是没有心思听了,知道那里面最近老是在谈“包产到户”的事,自己听着心烦,外面猪圈里的猪因为没有吃好的哼哼声此起彼伏,二喜也不管它,就在火炉子上烧了一壶热水,冲了一碗砖茶,信马由缰地想着心事。忽然,二喜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由心里有了些狂喜,慌忙站了起来,打开了自己的屋门。
门外不是别人,而是旮旯村的一个寡妇,和二喜有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寡妇名叫芙蓉,娘家是城边大侯村的,也算是个富户,后来她爹因为看上了旮旯村的南头蛮牛家是家大业大,感觉也是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就叫她嫁给了蛮牛的儿子开泰。谁知道结婚6年后,也就是他们已经有了一双儿女的时候,开泰随着队长狗拽去支援三线建设,在炸石头的时候,因为跑不及就叫石头炸死了。后来在村里的协调下,给开泰开了个隆重的追悼会,同时给了蛮牛800块钱的抚恤金,芙蓉看见后这才止住了哭,算是有了些安慰。谁知道没有这钱还好,那蛮牛得到了钱,再看看芙蓉是孤儿寡母的,没有什么靠山,就想着把她和孩子撵走了,靠着手里的钱给开泰的弟弟开运寻摸一个媳妇。后来埋了开泰后,蛮牛就找来了大嘴妈,请她做中间人,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就让大最妈去给芙蓉说话。大嘴妈话还没有说完,芙蓉就翻了天,她一把就把大嘴妈推到了门外面,破口大骂:“你回去告诉他老不死的,趁早不要打那800块钱的主意,那是我月儿爸用命换来的,就该给我月儿和景儿用,想叫我走也没那么容易,我今天把话撂这里了,我生是他赵家的人,死是他赵家的鬼,要我离开这个家,除非他老不死的把我杀了才会遂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