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丑娃娘因为怀孩子时间不长,感觉身子还轻便,所以队里敲钟的时候,她也出去了。钟架下,不知道是谁点燃了一堆柴火,男人们围着火堆一起抽旱烟,面容上大都是疲倦憔悴;女人们就不一样了,个个看起来春风满面,一边等着队长派活,一边不忘了手里的活计,飞针穿梭,纳着手里的千层底鞋底。富贵说过,从男人那疲倦的脸色上就能看出来男人晚上和老婆睡觉的能耐,再从婆娘们的脸上就能看出来哪个婆娘那块一亩三分地叫在晚上男人浇灌滋润了。话是这么说的,理却不一定对,但是自从富贵的这个言论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以后,旮旯村的男人们一旦走到一起,就都装作萎靡不振的样子,而女人们一旦走到一起,又个个表现得神采奕奕,谁也不服输。今天仍然是这样,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丑娃的娘,她没有像其他女人们那样刻意展现自己的精神,相反,她似乎在有意地表现着倦意和困顿。
队长狗拽磨磨蹭蹭地来了,看起来两眼惺忪,刚刚睡起来的样子。他走过来,夺过富贵手里的烟袋,装上了烟,从柴火堆里拿起了一根燃着的柴火,对着自己的烟锅点着了烟,呼哧呼哧吸了几口,就站在了那个倒立的碌碡上,拍了拍巴掌:“后晌围在火堆那一圈的男人都去饲养室出圈垫土,天娃和富贵赶车去公社拉化肥,离女人堆最近的那四个,跟随他们两个去装化肥,哎,哎,拴住,说你呢,你一个光棍每天老坐在女人堆里那怎么成?就是你们几个去装化肥的,好了,其他的男人们装粪;爱现、翠花,你们两个发票,其他的女人们都拉粪,好了,该拿锨的拿锨,该赶车的赶车,拉车的也不要磨蹭了,回家拉上自己家的平车,拉的多挣的多,十五车一个工分。”
队长说话的时候,丑娃的娘已经停了手里的活计,在静静地听着,完了,知道自己也是拉粪的,“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朝着狗拽大叫:“哎,狗拽啊,我看你那眼睛长到脚后跟上去了?就说爱现是你妈还是翠花是你奶啊?你媳妇怀娃你也叫她拉车去?”
这个时候狗拽正好把手里的旱烟袋递给富贵,听见丑娃娘吵闹,也不生气,“嘿嘿哈哈”地笑着,转身看了一眼丑娃他娘,问富贵:“咋了?老婆怀上了?”
富贵没想到老婆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撒泼,再看看狗拽也没生气,那悬着的心就放下了,点点头,装模作样地说:“我他娘的把她惯成了,敢和你这个大队长比高试低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狗拽管着全队的人,大事小事不知道有多少,他会有能耐把那一碗水端平了?所以平时也少不了这个吵那个闹的,早就练出了一身的“豆腐”哲学,也算是荣辱不惊了,他笑着拍了一下富贵的头:“嘿嘿,你小子能耐了啊?晚上不能干点其他事?”
拴住听见了开始起哄:“队长啊,咱们全村一个月也放不了一场电影,你说说,晚上等一关,不干那事干啥?”
丑娃娘听见拴住的话,本来做着气的脸先是笑了,她过来在拴住的脸上拍了几下,说:“谁都能说这话,就你拴住不能说,晚上灯一关,谁都能干那事,就你一个干靠着,你倒是知道个啥?你说说你知道女人的滋味是个啥不?哈哈哈……”
拴住想要还嘴,叫狗拽拦住了:“行了,行了,你可不要叫丑娃他娘把你撩逗得犯了错那就弄大了,公丨安丨局里面的黑面馍馍可不是那么好吃的。”说着,转过来对丑娃娘说,“你就和个母猪一样一窝不怕一窝地生,是想要了富贵的命啊?以后晚上小心点,不要有事没事就知道在家夯炕基,没有了富贵不要紧,你可不要给拴住做一锅好饭。行了,下午你发票,爱现拉车。”
爱现是队长的小姨子,平时干的也都是轻松的活,这次看着丑娃娘提出来了,知道姐夫为难,自然没有回话,低了头和大家一起去了。
丑娃娘原本是想发发牢骚,一来是长长自己的志气,二来,叫大家都知道自己怀上孩子了,以后队长安排活计的时候能照顾自己,不料想狗拽那个软面蛋当下就给自己调了,心下暗喜,就从狗拽那里领了票,找了块塑料布,坐在了地头,看着有平车进地了,就给拉车的妇女发一张票,很认真。
天黑了,其他的女人们累得都散了架子,丑娃娘却拍了拍身上的土,甩着大屁股一扭一扭地回家了。到家一看,富贵还没有回来,老大怪娃和老二丑娃已经坐在门口的土台上睡着了,就忙着把孩子叫起来,开了锁,一起回家。
怪娃放了书包就跑了,不知道找哪个去玩,丑娃显得有点愁眉苦脸,他朝外瞄了瞄,看见自己的娘在做晚饭,就悄无声息地脱了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娘的炕头。
吃晚饭的时候,丑娃娘看见丑娃已经脱了新衣服,换上了那身老布,心下欢喜,就夸赞了丑娃几句,丑娃却面红耳赤,低了头只是吃饭,不敢看娘的脸色。丑娃娘看看情况不对,放下了手里的碗,从炕头拿起了那身衣服,抖开了在自己手上细看,果然想膝盖的地方扯开了一个大口子。丑娃娘转过身来,揪住了丑娃的耳朵,把他从饭桌上提了起来:“我说怎么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自己会把衣服给我叠起来,却原来心里有鬼的,你说说,这衣服倒是怎么就弄破了的?”
丑娃本来心虚,现在看看娘的怒气冲冲的样子,越是吓坏了,话也说不清楚,只是个哭。就在这紧要关头,富贵进家了,看见老婆在打孩子,他赶忙放下手里的鞭子,把丑娃拉到了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糖果,塞到了丑娃手里,算是止住了丑娃的哭。丑娃娘还是不依不饶,非要丑娃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富贵看看没办法,就再转回去,把丑娃抱到了院子里,说:“爹不打你,你说,那衣服你是咋弄破的?”
以往在家里都是爹打自己,今天换了,娘好像母老虎一样作福作威,爹倒是轻声细语了,丑娃就壮了胆子,给富贵学说:“下课的时候我和同学在教室玩游戏,谁知道芊芊说我踩着她了,就推了我一把,我没防着,裤子是剐到凳子上扯破的。”
说话的时候丑娃娘已经站在了门槛上听着,听完了,她越发来气:“就说你是死人啊,能叫个丫头片子把你推倒了?你说说,你那两只手上是端着豆腐呢还是就断了?不行,等我去找她妈去,我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说着挪步就要出门。
富贵看看丑娃娘来真的,气也就不打一处来,他抓住了丑娃娘的胳膊,一使劲就把她摔到了里屋:“你还叫个毬啊!小孩子大家能有个正经?你也不想想,就说没有你,会有那丫头片子了?没有那丫头片子,今天我丑娃能吃了这亏?”
听了富贵的话,本来准备撒泼滚院的丑娃娘马上觉得泄了气,也不顾丑娃那身破衣服,自己先拉了被子,睡觉去了。富贵看看老婆不理睬他和孩子,就亲自动手,哄着丑娃吃完了桌子上的饭。
等着怪娃玩够了回家,看看黑着脸的爹,吓得也不敢问个啥,自己拉了被子,乖乖地钻进去也睡觉去了。
到了半夜,富贵看看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再想起来自己傍晚的粗鲁,就想缓解一下气氛,轻轻揭开了麦红的被子,谁知道麦红也并没有睡去,他一脚把富贵蹬到了被子外面,然后光了身子坐起来,指着富贵的脸:“我想好了,这事我和她翠花没完!”
二
同一时间,翠花的家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翠花长得矮胖,上下一般粗,如同碌碡一样,找不到胸和胯,翠花的娘家是旮旯村西边的玛雅村,和麦红一个村,她们两个自小也是伙伴,同一年嫁到了旮旯村。男人叫谷子,算是旮旯村的能人,他们夫妻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娃,叫志鹏,小的是姑娘,就是和丑娃闹别扭的芊芊。不要看翠花外表没有个女人样子,可是那性格却极是温柔,说话慢声细语,隔墙听音,你能想着那是西施貂蝉在说话;平时在家里,啥事都是听谷子的,用她的话来说,自己就是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