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硬卧狭小的中铺上,我满脑子都是那女人嚣张的神态和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小龙抱着女人出门时对我愤怒的神态……我想把这一切从自己的脑子里彻底删除,但我做不到,满脑子全是小龙和那个女人的种种景象,我一边回忆,一边默默淌着泪水。根本不知道火车已经走了多久,已经到了何处。
“Hey, how do you do?”
我被这声音惊醒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声音已经在我不远处响过几遍了。我转头望去,原来我对铺的一位西洋男子正瞪着灰蓝的眼眸望着我。
我醒过神来,朦胧记起这男子是在桂林站的时候中途上来的。
“你有事吗?”
“我希望上帝能给你带来快乐。”男人满脸友善的笑容。
“上帝今天休息。他把快乐给关起来了。”我用英语应他。
“嗨,你的英语真棒!只要你在心里呼唤上帝,上帝就会来到你身边。”
“不会。上帝不认识我。”我转回头。
“嗨,我们可以聊聊吗?”
我转过身来,强迫自己集中起精神看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用手枕着头,身体侧向我这边。这男人很年轻,白里透红的皮肤,浅黄的头发,鼻梁高耸,灰蓝的眼眸透出迷离和傻气。个子高大的他塞在那个小小的卧铺床上让我担心那小床铺会不会突然坍塌……
“聊什么?”我的口气开始变得友好。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老沉浸在自己的悲情世界里。
“你相信耶稣吗?”
“不信。”
“只要你相信耶稣,他就会帮你。”那个异邦男人的脸上很是虔诚。
我不屑地:“神父,别费神给我传教。我不信什么耶稣。他自己都被钉在十字架上,他连动都动不了,他老人家连他自己都帮不了,他怎么帮我?”
“噢, 我不是神父。我只是看到你满脸的忧伤我想让上帝帮你……你不信耶稣你信什么呢?”
“我目前就相信:这趟火车能把我带到北京。”我发现胡扯真的很能让自己轻松。
“你有信仰吗?”
“当然有了。”
“你的信仰是什么?”
“面包和爱情。”
“噢!我们的信仰是一致的。你现在脸上有笑容了……”
对铺的男人快乐地叫了起来。
这男人也许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路上遇上不快乐的人也想着帮一把,也许他心中真有一份大爱吧,心里瞬间就对这男人产生了好感。这时候我发现下铺和上铺的都纷纷向我们伸出头,他们的目光好奇,羡慕,还有别的……
我突然为自己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得意和自豪起来。失恋的痛苦在这瞬间居然消失了,我朝对铺的男人微笑:“你到桂林旅游吗?”
“是的,我还要去很多地方旅游,咳咳……”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不舒服吗?”
“我喉咙有点疼。”男人看着我:“我刚才上车的时候,跟乘务员拿了点药,你帮我看一下说明行吗?”男人说着要从床头翻出了一小包牛黄解毒丸递给我。
我把药包上的说明翻译给男人。
国际友人有些犹豫地看这小小的药袋子里那几颗黄色的药:“我昨天在桂林吃了很多烧烤的东西,喉咙才开始痛的,你说吃这药片能好吗?”
“那是上火了。这药片是有些作用的,但按说明的量吃作用不大,吃多了副作用大,会拉肚子……”
“那怎么办呢?”帅气的男人瞪着迷离的双眼无助地望着我。
我打开随身的包包,我随身的休闲包里,什么时候都有一小袋晒干的金银花,这些金银花都是住在乡下的奶奶上山摘回家晒干,每次我回去就给我一大袋。于是我经常随身带这东西,只要身体有些热感,一杯金银花茶下去,立即神清气爽。
我拿出用保鲜袋装着的金银花,对国际友人说:“ 我有些花茶,比你手上的药片效果好些,你要不要试试?”
“要要,中国茶的工夫很神奇。谢谢你哦。”那大块头男人在对铺那就想伸手过来接我的袋子。
我缩回手:“不能全给你,我才带一点。只能给你一杯。我帮你冲泡吧。”
“好。谢谢。”
我和国际友人下了床,刚好走道的位子都空着。
我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玻璃杯子,把一小撮金银花放进去,倒进滚烫的开水。那干瘪的金银花立即在清澈的水杯中舒展绽放……
国际友人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杯子:“跟我们冲咖啡差不多,不能用冷水的是吧?用冷水味道就不好了,是吗?”
“不是味道不好。冷水不能泡出它的药性,要有一定的水温才能泡出它的药性。”
“我看过相关的书,说你们中国的花草能治百病呢。有本书叫本草纲目的,里面就有很多治病的花草……”
我笑笑没说话。我知道这些外国人对中国的好奇多数都是从书本中得来,他们根本不知道,现在中国人治病用的都是西洋医术了,至于本草纲目,只是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流传着……
“可以喝了吗?”满脸洋溢着快乐和兴奋的男人问我。
“要等一会,等药泡出来了才能喝。”
“对了,你也是去旅游吗?你做什么的呢?”小伙子笑眯眯地问我。
“广告策划。”
“啊!真的?那你能帮我的产品做个广告策划吗?”
“你什么产品啊?你来中国推销产品的?”
国际友人立即站起来从他的床上拿出超薄手提,打开给我看画面,画面里的产品是多款家用的直升飞机。
国际友人跟我介绍他的产品,飞机的性能,重量,飞行速度……价格从一百多万到四百多万……
“中国是个很大的市场,我对我的产品很有信心。”国际友人神采奕奕望着我。
“是的,中国的有钱人太多了,你的产品很有潜力。”我附和着。
其实我明白,这老外的产品估计不好推销,当然,国人的购买力是没问题的,但机场、航空许可应该是大问题吧?你总不能开回家去。托管到机场、每次升空都要钱,多大的一笔费用呀,还有自己做飞行员应该不是简单的事情……
“如果你想给你的产品做广告,我可以帮你策划一下。你的产品挺不错的,如果想打开中国市场,是得宣传一下……”我想,管他有没有人买,等我去到北京,我就让表姐帮我找个广告公司,这就是我拉的第一个顾客。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林琳。你呢?”
“戴维。”男人定定地看着“认识你真高兴。你要能帮我策划一下这个产品的广告就好了……”
“你产品的客户群都是比较高端的,有钱的。特别是那些经常国内国外跑的商人和艺人,自己拥有一辆飞机就方便多了……”
我开始和戴维讨论着各种针对他产品的广告创意,除了跟戴维聊广告的创意,聊他的产品。我还跟戴维东西南北乱扯,我也慢慢变得开心。旅途中邂逅的这男人让我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和烦恼,我想很多人生的转角,都在自己的不经意之间,谁能肯定这次邂逅不是我人生的另一个起点呢?
我打定主意,到了北京,就让表姐帮我找家广告公司打工,我就不信我带一国外客户的单子去应聘会没人要我!
这旅途有了戴维的陪伴,就变短了。列车很快就进了北京西站。
临下车,戴维跟我索要电话号码。我说到了北京我就换卡,还是你留给我,我打给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主动找你的,我还要帮你做广告呢。
于是戴维把号码留给我。相约着我买好手机卡就给他电话。
走出火车站的出站口,戴维张开怀抱要跟我拥抱告别,我脸腾地红了,但没有拒绝。
二、
已是秋天,家乡的城市还很燥热,这北京城却秋意已浓,风很大。我在出口过道很快上了一辆的士。直奔表姐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