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要和艾利单独商量一下。”

“好的。”

张建国知道女孩子患了性病难以启齿，立刻就回避了。艾利和露露在里面商量了一会，艾利出来说：

“张主任，露露请你进来。”

张建国进去后，露露向张建国表示了感谢，答应立刻回上海治疗，只是希望张建国能为她回国治病的事保密，三个人统一口径，就说是露露家里有急事，临时回国，还请张建国为她在蓝月亮夜总会请假。张建国说，这些你不用担心，完全没有问题。随即他打电话询问最早的航班，售票处回答说正好当天晚上有一班去上海的航班。他在电话中订好票，让露露立刻简单收拾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趁着其他人都在休息的空挡现在就去机场。露露和艾利觉得有理，便随他悄悄下了宿舍楼，就像上街购物那样，三个人坐上他的雪佛兰车，直接向机场开去。

张建国开车跑了一段路，才想起忘记和孙晓玲打招呼，以为她在蓝月亮夜总会里面休息，电话打过去一问，才知道她在店里等得不耐烦早走了。张建国怕孙晓玲生气，想到了机场放下艾利和露露就回去找孙晓玲，可是眼看露露病怏怏的毫无生气，艾利也是一脸心思，又实在不忍走开，就随着她俩进了机场。

张建国买了饮料请露露和艾利喝，同时安慰露露不用担心，现在上海的医疗水平很高，估计最多一个星期肯定能好。这时正好有一批女孩从机场里出来，从她们的穿着打扮和充满兴奋、好奇的申请来看，她们显然是又一批来自大陆的女劳工。

露露感慨万千地对艾利说，看她们多像当初的我们啊！露露的话让张建国的脑海里立刻浮现起露露第一次来塞班前在香港机场候机时的情景：

“我的登机卡不见了！”突然，丰满性感的露露惊慌地大叫起来，一手提着一个女式拎包，一手快速地在全身各个衣服裤子口袋上来回移动。

“露露，你的登机卡不是在你手上拿着嘛！你太紧张啦。”站在露露身边五官清秀的艾利一手捂着嘴笑，一手指着露露说。

众人一看，轰然大笑，登机卡在拎包提手的挤压下仿佛正拼命伸展全身，努力想挣脱出露露胖乎乎的小手……

张建国伤感地想，当初露露是多么生机勃勃啊！此刻的露露却是如此憔悴！想到这里，张建国的眼睛有点红了。

机场终于响起了前往上海的飞机登机的广播，露露强颜欢笑紧紧拥抱了她在塞班最好的朋友艾利，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哗哗地流了下来。艾利一边陪着流泪，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

“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等你归来。”

露露点点头，用力嗅了一下鼻子，想止住眼泪，然后松开艾利，扶着她的双肩说：

“你也要多保重！”

“我会的。”

露露再握了握艾利的手，抿了抿嘴，脸上挂着泪花，跨过一步默默地拥抱了张建国小声说了句：

“对不起！”

露露说完这句话，强忍着的眼泪又哗哗地涌了出来，张建国听露露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后，一时百感交集，露露在塞班岛的一幕幕、尤其是当初露露在海边强烈要求允许她们下水的情景瞬时涌上脑海，他惭愧地说：

“不！应该是我对你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把你们照顾好啊！”

“不！你已经尽力了，谢谢！”露露说着松开了张建国的怀抱，接过艾利帮她拎的包，扭头向安检区的入口走去。

看着露露的背影，张建国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在来塞班的飞机上与露露的拥抱，那一次，是刚刚摆脱了空中险情后的快乐的拥抱，而刚才的第二次拥抱，则是那么沉重和伤感。他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滑过脑海：这可能是他和露露的最后诀别了。

张建国和露露一路无语回到雪佛兰车上，两个人都也有点心思重重，终于，艾利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你说，露露，会不会是艾滋病？”

“希望不会，应该不会吧？”张建国闻言打了个寒颤，他嘴上竭力安慰着艾利，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画面：露露因为感染了艾滋病而跳海自杀了。

车外的景色依然像当初他们第一次来到塞班时一样美丽，车内两人的心情却格外沉重，仿佛一团乱发塞住了他们的喉咙，一时陷入一片沉默。张建国偶尔一回头，发现艾利的脸上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无声地挂上了两串泪珠。张建国心痛而又怜惜地递了一张纸巾给艾利说，别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露露也许很快就会没事的。艾利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说：

“露露的命真是太苦了。”

张建国这才第一次从艾利那里知道了一些露露的情况。露露在来塞班之前就谈了男朋友，两人享受云雨之欢之后，已开始谈婚论嫁。就在这时，遇到了招聘出国劳务的机会。男朋友家里有钱，不同意露露来塞班打工，可露露家里比较穷，母亲下岗了，全家人靠当工人的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生活，还要负担一个弟弟上学，经济非常拮据，听说来塞班打工收入高，就要求露露来，希望露露能为父母分担一下家里的经济重担。

没有想到，露露来了才一个月，男朋友就提出和她分手，写信回去打听，才知道男朋友有了新的女朋友。这让她很绝望，才会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地走上了这条下水快速捞钱的不归路。上次回国之后，她把赚的钱都给了父母，想这次来塞班再赚一笔钱给自己就回国，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病倒了。真希望她吉人天相，早日康复。

张建国也充满同情地叹了口气说：露露也真不容易啊。我这里有一千美元，你帮我先借给她用吧。艾利说，不用，我已经把我的钱借给她了，她也赚了一点钱，应该够了吧？张建国把钱硬塞给艾利说，那就先放在你那里备用，等她病治好了，回来赚了钱，你再还给我。艾利想了想，就代露露谢了张建国，将一千美元接了过去。

2010-5-19

11，4，市长怎么不请吃饭——驻美办主任：《梦断塞班岛》

一个星期之后，艾利再次找到张建国说，露露在电话中说，已经看了医生，可医生说，她的病比较麻烦，短期内恐怕难以治好，暂时来不了塞班了。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张建国除了安慰艾利一番，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第二个星期过去之后，艾利再次来找张建国说，她非常担心露露的健康，已近一个星期没有接到露露的任何电话了，这里打过去也打不通。艾利曾经假冒在国内同学的名字打电话去露露的家里问过，露露的父母回答说，露露在塞班，好像还不知道她已经回国了。艾利还打电话去了上海那家露露治病的医院，医院则说根本没有露露这个人。

从那之后，张建国再也没有得到过露露的消息，许多年后，有人在深圳的夜总会看到一个妈妈桑很像露露，但是那个妈妈桑否认她是露露，更否认她曾经去过塞班。

塞班岛嘎啦班的蓝月亮夜总会还是与往日一样繁华，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一个叫露露的女孩存在过。张建国至今想起露露依然感到非常后悔，后悔在露露当初和他“谈判”时没有事先对她进行足够的了解，也没有尽到坚决制止她下水的最大努力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