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定，在外可以说是人生的方向，在内也可以说是对自己心的控制。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了，去做随便什么事才能不偏不倚的去做。如果只是静坐坐出来的修为，能不能经受住考验不说，一旦碰到实际事情，也无从着手。就比如刚才那位大师，清规戒律不是不知道，但怎么还会犯戒呢？因为他悟出来的东西经受不住考验。他以为他知道了，却不知道怎么去落实。好比有了好的政策，却不落实，这政策和没有是没什么区别的。用王阳明的话说,他这个叫‘知而不行，只是不知’。这个就是‘知行分离’的典型。”

师傅听我这么一说，笑了：“你的理解还说的过去。不过这话不是阳明说的。是你先师熊十力说的。你可以说你的理解，但不能去错误的判断客观的事情，知道么？”

“知道了，师傅。熊十力？这是什么人？”

“我老师的老师。”

实在是很冷僻的名字。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也未必有多少人知晓这个名字。他是牟宗三的老师——也就是我师傅的师傅。当代新儒家几乎都受过他的影响。

后来，当我认真的去拜读他的著作的时候，那种忧国忧民的情分跃然纸上。当那个时代，都在批判宋明儒学流弊的时候，他却提出唯有宋明儒学可以拿来打造中国人形而上学的神殿：基督教是外来的，外来的东西嫁接到中华的土地上，必然造成扭曲；而佛家不足以成为救国的学问——因为佛家是避世的，可以让人安度到幸福的彼岸，却不能救此岸的国家。

他比他同时代的人想的更远，也更孤独。我常想到底是什么让他坚持下去，让他坚持孤独的走下去。在他生命最后那一刻，发出那样的声音：中国文化要亡了。

他所担心的应该决不是中华种族的延续。是的，我们现在是现代化了，中华民族是站起来了。但如脱离了中华文化，中国和其他国家又有什么区别？如没什么区别，中国为什么还要叫中国？

他是个狂人，留下了很多有趣的故事。但看着他的故事，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走的时候太孤寂，没看见丝毫的希望。但正是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和勇气，才是我中华精神的真正传承。

最近有部电影叫《孔子》，却没带给我丝毫的感动——这片子把孔子的魂丢了。因为无论导演还是演员都没有感应到孔子那博大的灵魂。不过总是好事，凡事的探究总是先探究形式，然后才能进一步剖入其构架的深处。

在此，愿已逝者享有那不朽的命——包括各位不被人熟识的前辈。

“师傅，你说学法螺功真会像电视上说的那样看见嘴上起个法螺？”

“这个事情，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故事，法螺功的？”

“不是，是佛家的。”

师傅喝了口茶，徐徐开口：

“有个老妇人，信佛，信得很虔诚。凡是有游方僧路过都会请进家去，好好款待。某日，来了个和尚化缘，据说是从某名山宝刹来的。这老太看见高僧，即刻把那和尚请回家去，好生款待。”

这故事应该也有年头了。因为要换成现在，先不管那和尚的真假，本朝明确规定出家人不得到社会上化缘，不论和尚的真假，化缘就是非法的。

“这老太笃信佛法，很是虔诚，却不识字，也看不懂佛经。所以很是苦恼，因为她总觉得，不识字就不能领悟佛法的真谛。所以看见这高僧，就纠缠着要高僧告诉她什么是佛法的真谛。

这和尚被纠缠着没办法了，就向伸出一个手指向屋外指去，说道：‘那就是佛法’。老太顺着这和尚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正好一头驴路过。于是老太知道了，原来佛法的真谛就是‘驴’。”

你说这高僧不是耽误事么？大约在本国这种神秘文化的熏染之下，大凡有点水平的人，都喜欢故作神秘这套。而人们似乎也很喜欢神化这样的人：

“坐在菜地旁边的那个大师可厉害了，说佛法说到树上的花都纷纷掉下来了。”

“那大师在菜地说佛法，说到树上的神仙感动到撒花下来了。”

“那大师在菜地说佛法，说到天上的神仙感动到撒花下来了。”

“那大师讲佛法讲的可厉害了，一直讲到天上的神仙撒花下来了。什么桃花、梨花、海棠花都有，在大师坐的地方还长出了个西蓝花。”

“到底真的，假的有这么厉害？”

“那当然，我看得真真的，那西蓝花的个头大啊，有个洗脸盆那么大。”

就在这样的以讹传讹中，大师的地位不断被抬高。古时交通通讯技术又不发达，大多听说这故事的人这辈子未必会和这故事中的主角见过面，但这种神奇的幻觉已经造成。

这次可能是赶巧正好花掉下来了。而被群众们误认为是佛法感召。这位说法的大师，下次再说法的时候，为了维护其专业而高深的形象，就只好真叫几个人在暗地里帮他撒花了。

“等那和尚走后，那老妇便在家供了个青驴大仙的排位，天天烧香。有天，这老妇到河边打水的时候，看见背上趴着一头青驴。这老妇感觉自己佛法已成，于是施展神通，帮村里人看病。说来也奇怪，凡是找这老妇看病的，病没有不好的。”

这大师混球，这老妇就更混球了。所说众生皆有佛性，但要青驴成佛那也是：无量青驴佛啊，大仙这个职称不是佛家这个系统的啊。居然还误打误撞会神通了，一个不识字的老妇拜头不之所谓的青驴都可得道，这世界还真无奇不有。

“师傅这事真的假的啊？”

“这个是禅宗的故事，我也是听说过而已，不知道真假。《圣经》中也有类似的故事，讲彼得为人治病，却怎么也治不好，只见基督耶稣拿手放在病人的头上，病人就很快不疼了。彼得问：‘为什么你能治好，我却治不好呢？’耶稣回答：‘你治不好，是因为你意志不够坚定。’可见，无论东西，都认为信念是个很重要的力量。”

“那这老太后来呢？真成佛了。”

“后来，那高僧再路过此地的时候，这老太又拉住了这高僧，感谢他指点自己，说自己终于领悟了：驴这一佛法最高真谛。这高僧就觉得挺奇怪的，我手往外一指，说的是：‘佛法天地一理’啊，怎么你就悟出头驴了呢。于是赶忙和那老太解释当日的原委。这老太一听，心啊，凉了半截。再一看这和尚心全凉了，原来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这老太早年的邻居——张木匠的儿子。那天没仔细瞧，所以没看出来，今天看仔细了，也就认出来了。

这老太失望之极，再去照镜子，却看见背上那头青驴已经没了，而她的神通也没了。”

“师傅我明白了。”

“学道莫还乡，还乡道不香啊。有空你也出去走走比较好。”

“师叔，谁要出去走走啊。”却是何师姐和大师兄一起来了。

何师姐此番过来，应该是为了她那个“千年茶盏”。

果不其然，寒暄几句后。何师姐把她那个“千年茶盏”拿了出来。

师傅，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半天。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东西，要我看的话，出来不过几年而已。怎么会是1000年前的呢？你这个东西怎么来的？”

“我一个朋友给我的。”

“哦？他怎么知道这东西是古董？”

“他托朋友去鉴定的。”

师傅笑笑：“就这东西，用得着么？你朋友又是从哪里找来这碗的？”

我师傅也算是风水界的老法师了，看风水，总会或多或少的用到调理风水的福物。凡是在这个圈子里待得时间长了，当然会接触到点文物什么的。所以好点的风水师，当然也会鉴定文物什么的。

“我那朋友是做兽医的，那天，博物馆拉来一条狼狗，要我朋友做检查。据博物馆的人说那狗死活不肯吃东西。

我朋友就帮那狗做检查了，也没发现什么其他毛病，就是从X光片上看，那狗嘴里一直含着个东西。”

“就是这小茶碗?”

“就是这碗，我朋友帮狗打了麻药后，那狗嘴开了，就从狗嘴里拿出这碗。我朋友想博物馆的狗，嘴里叼的东西，怎么说应该也有点来历。所以就向博物馆的人要下了这碗。”

“博物馆的人没意见？”

“博物馆的人笑笑也就给我朋友了，因为这碗肯定不是博物馆的东西。而且，据博物馆的人看这东西不过几年而已，根本不是古董。”

“他拿到后，总觉得应该是个古董？所以不死心拿去鉴定了？”

“就是师叔说的这样，不过鉴定下来，年代却是1000年前的。连鉴定的人都吓了一跳，说这鉴定结果肯定没错，但唐朝肯定没这种东西，这肯定是个赝品，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清楚。最后，我那朋友就把这东西让给我了。”

“你怎么会要这种东西呢？你难道还在做那勾当？”

“师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阿华的情况。他那个手艺，做出来的东西一点也不比那些老玩意差，但他没什么名气，怎么也卖不出价钱来，只好干脆一点。再说，师叔当年，不也做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