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清楚，经过一个暑假的“野外放养”，学生心很野，一个月的假期也已沾染上不少社会中的臭习气。再者，上个学期后半段，他们便逐渐有了“学生痞气”，即便是成绩拔尖学生，说话也有点油。带了多轮毕业班的老教师也提过，高二的“娃娃”是最难管的，因为他们正跨在十七、十八岁的坎上，生理基本成熟的情况下，暂时又无高三考大学的压力，心理成熟度不高，做事总是意图取得他人的注目，譬如当堂顶撞老师、热心于追求女生等。更现实的问题是，目前高二文理分科已定，但并未确定好各班具体的学生名单，学生心暂时无法安定，便会存在这样的心思：每一个班主任目前都是暂时代理，将来一分班你就管我不着，我爱咋样就咋样。

所以，出现了和班长对着干的现象实属正常。但这种现象刚萌芽不立即扼杀下去，即便8班正式班主任回来，他也无法将该班带下去。更听说某谣言，说该老师可能在寻找机会，想调到乌市任教。他一走，我作为主课教师，担任班主任的机会很大。在补课期间如果我任意放纵学生不管，到时真让我正式接任，“人心早就散了，队伍怎么带”？中途接班可是个大忌讳。

这样一强调，几天之内倒是没再出现班里纪律不好的问题。

整个假期我都在外游荡，体力耗支很大，睡眠作息不规律，刚回来就上班确实不大习惯。所以每天一大早过来跟班，我的睡意还很浓。即使某一天整个上午没有我的语文课，我还是得一大早从住所过来盯住教室内外卫生，生怕当天值日生出点小问题。下午上课前、晚自习前我还得再要求学生做两次卫生。

学校领导抓卫生特紧，对值周学生反复说，一定要扣严扣准：讲台上教具摆放不整齐，扣；黑板下沿上沿有昨日粉笔灰留下，扣；玻璃不铮亮，扣……

扣分表面看起来是扣班级评比的分，其实却是班主任月度考评的分。没有哪位班主任愿意自己的班在年级垫底，更没有谁愿意自己的班在全校倒数第一，这是面子尊严问题。没有哪个班主任愿意因为扣分而被扣当月津贴，更没有谁愿意自己被扣掉的钱被奖励给领先班的班主任，这是钱的问题。

所以，我得认真干。

上课一个多星期后，领导通知，收补课费。我到班里一说，学生齐惊呼，“又收钱”！

我无奈，耸肩道：“如有意见，请同学们直接反馈到校长办；我管你们，但我管不了领导收钱。”事实上，学生也知道一些内幕，这些钱收上来一半是上交给学校，一半是用于补课期间给教师发放补课津贴。

有一个平时以说话大胆著称的女生站起来道：“老师，你们是不是要平分这笔补课费？”全班愕然，静等我回答。

我苦笑：“哎，你说得虽未全中，也不远。没办法，老师就这么俗，工作了总得收获吧？”

她继续说：“你们不是领了工资嘛？”

我又一次耸肩：“……唉，你把我问倒了。”

学生再一次愕然，突然哄堂大笑，课堂上紧张的气氛稍微缓解。课堂气氛稍微轻松了些；在私下里，学校却更为紧张。教育局确实已经发文要求不得收取补课费，一高这次收费属于顶风作案，冒了很大的险。

我们班主任汇总学生不满意见后上交领导，领导及时和我们作了一个不公开的交流。很快，连普通老师也明白了一高目前的财务情况相当紧张，绝大部分能由学校控制的收入都已经投入新学校的建设之中，再无多余的钱给教师发补课津贴。所以，不得不向学生收取这笔补课费用。学校收到钱后有充足资金发放津贴，才能言正名顺要求老师工作；毕竟现在还处于放假期间，老师们完全可以带薪休假，不听从学校召唤，不给学生上课。

有老师说干脆不补课多休息。领导解释，如不给学生尽早开学补课，一来高中课程紧张，要在规定教学时间内上完一个学期的所有新课程已然极其紧张；二来，社会上、家长们有种众人皆知的看法，一高暑假补课是正常，不补课说明学校出了大问题，家长也不敢放心将子女交到学校。所以补课是必然的事、学校例常的事。

想让学生去体谅学校难处乖乖交费？明显行不通。他们还会举出通知，拨打教育局的行政举报电话、政府整治教育乱收费热线告学校。要是不收钱干活，老师们自然也不甘心。倒是学校对能否将钱收上来，目前看来并不太急，因为领导不急着给教师们发钱。

补课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部分家长虽不愿意交，但也会及时上交；部分家长拖到最后，还是会同意交钱。我想了想，觉得突破口还在家长身上。

但是，我能向家长开这个口么？

看来我只能再做一次“鸵鸟”，将事情通知给学生后，不管；将矛盾留给学生、家长与学校吧。此事虽关系教师们的切身利益，教师们却没有多少说得过去的理由做学生、家长的说客，因为老师有老师的尊严！

生活后勤处主任召集了高二班主任们，说高二几个班，最近一段时间，晚上男生宿舍纪律很糟糕，要求我们数人一起去查夜。

我们站在楼下，能清楚听到男生楼二楼高二宿舍传来的声音，嬉闹追打、大声吹牛、甚至传播小道消息“我听说啊……”。而楼上的高三、楼下的高一则安静许多，透过高一寝室的窗户，能看到很多学生已经躺下。我们接着走上去，就快到熄灯时间，宿舍楼道里依旧喧腾不止。

一个8班男生从我跟前飞快窜过，想往一楼跑，我一把拉住，问：“这么晚不准备休息，你打算做什么？”

他支吾着：“老师，我是……我想到一楼借书。”

我一掌拍在他头顶上：“借书？借什么书？你说高一同学找你借书我还信，你去借高一的书？别找这么动听的理由。说，想干嘛？”

他不吭声。

我将他送往寝室，推开门一看，里面剩余五人或在懒洋洋没脱鞋躺在下铺说话，或是在下棋，剩下一人则将篮球拍得咚咚响。五人没看到我，依旧乐呵呵地干着手头的事。

楼道里正回旋着其他几名班主任喝斥学生的声音“快睡觉”，我听得微微一笑。见到这几名男生有点旁若无人的样子，心里又忍不住生气。

我想，班主任老师到宿舍查夜的消息，早在我们几人刚上楼揪住一些乱跑的学生，便应该传播到二楼的每一个角落。为何眼前几人还是如此大大方方地做着自己的事，也不漱洗准备休息，难道真的是无视纪律到了如此地步？

跟着我身后的男生一看我脸色越来越黑，忙轻轻敲门。五人这才看到站门口的我，连忙停下手头动作、不说话起身、低头站直。我冷笑：“同学们的晚上娱乐很丰富嘛！”

五人不开口，我继续道：“是否需要请生活后勤处老师给你们寝室改建，打造一个娱乐室？我想你们晚上的娱乐活动会更有趣！”

看五人一直沉默，我更生气：“想让我不生气，方法很简单：立即睡觉！”

此时刚好灯灭。数名班主任一看学生基本都乖乖躺在了床上，便下楼。

一人感慨道：“最近没到宿舍看看，实在不知道纪律会这样差。”

另一人叹气接口：“我们放松太多！哎，从今晚开始，我们连续几晚都来瞧瞧，白天上课时再反复强调，相信纪律会大有好转。”

我一听，无奈苦笑。他住在校内教工家属楼，要回家睡觉容易；我们住校外的，得陪着一起熬夜，每天晚回，每天早起。这班主任的日子真不好过，但又不能不管学生！我想，权且熬着，希望8班班主任早日回来报到。

补课时间已快达两周，学生越来越焦急，想早日知道分班情况。部分班主任面对学生漏了些口风，这样一来，被经过数十次反复改编的谣言更是满天飞。有说“学校会看谁理科好就让谁学理科”，有说“看谁不听话就塞到理科差班”，有说“学习不好的通通送进文科班”……

我能明显感觉到班里最近两天学习气氛特别差：原本经过宿舍纪律整顿后，学生晚上能及时入睡，白天上课精神已大有好转，但现在学生老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听课。

我立即在班上宣布了一部分消息：“同学们，请不要为分班的事着急！学校会根据同学们上报的分班志愿来合理调配。但是，如有同学希望上文科，理科成绩却更出色，学校可能会将这位同学调整到理科班；同理，想上理科，却擅长文科的同学也会得到同样安排。”

我一看台下部分学生表情更显焦灼，便问：“你们报文科理科基本都是按父母意愿吧？”

大部分人都大点其头。

我一看，直暗喜，想道，这下总算有点把握说服大部分人，毕竟，能听家长话的学生，一般也会听老师的教导；且老师可以利用职位的特长在学习上更多地影响学生。我笑道：“学校如此安排，是根据你们的学习能力与特长来考虑的。你们想想，高一一年多来，在文、理等学科上，自己在哪一方面取得更多成绩，哪一学科是你们更喜欢的？”

台下学生分成两拨，各喊“文科”、“理科”；还有捣乱的，说“我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