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结束胡思乱想,蔺小糖已经翻过身子,吻住了他的嘴唇,他感到了她的舌头,面庞上的咸涩液体,收紧肌肉的双臂,以及上升的体温。他知道他没法再用语言去安慰她了。
很快,他再次体验到了她的温润,像是在湿暖的亚马逊丛林里徜徉着一尾独木舟,懒洋洋的太阳从树枝的缝隙间匀称地落下,让人感觉到微醉般的舒适;慢慢地,溪流开始变得开阔而湍急起来,独木舟失去了初入贵境时的从容,紧张了起来,仿佛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这时,他的失忆症似乎略好了一些,这种紧张感是他熟悉而擅长的,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手忙脚乱进退失据,开始如鱼得水;终于,小舟驶到了河谷的底部—— 一个深不见底的瀑布,他还来不及调整好自己,就被淹没自己的洪流带着坠了下去,不能呼吸,也不能让心脏着地……
整个晚上,张野被这种欲罢不能的自由落体游戏弄得筋疲力竭,小糖过去在这方面总是逆来顺受,几乎从没主动过,导致他对她的潜力估计不足。刚睡下两个多小时,小糖的手机响了,是闹钟。
“你该去店里了吧?”张野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嘟哝着问。
“不管了,”她摸索着关掉了闹铃,“店里的伙计会处理的。”
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两人都渐渐清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昨晚happy时他俩都小溜了点冰,体内还残存着些亢奋。睁开眼睛时,小糖已经半裸着身子坐了起来,周身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活像一幅油画,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如此明亮的环境下仔细端详她——他想,原来她不被抱着的时候也是可以有新鲜感的。
“看什么?”她的脸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上的阳光太强烈,但她显然注意到了张野眼神中的异样。
“呃……今天还去看店吗?”张野赶紧岔开话题。
“不去了,今天陪你!”蔺小糖关了手机。
一直到太阳落山,两人都这样腻着,屋里没电也懒得去银行充。沙发上堆了几件张野从深圳带回来的脏衣服,已经开始酸臭,小糖洒了些洗衣粉拿去扔在浴缸里泡了起来。
今天小糖的心情明显比昨晚好,边洗衣服边给张野讲这些天店里发生的趣事和笑话,时不时还哼出些最新的流行歌曲。张野看着她,心想,难怪人都说女人在白天和晚上是两种动物。
“你知道不丹吗?”小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大概是聊到了旅游的话题,“我现在特想去那儿玩,不过可能不太容易,一年只能让一万人入境。”
“知道,好像在印度那边吧?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张野心说自己现在债台高筑,这房子都不一定能保住,你还想得挺美。
“嗯,喜马拉雅山南边,离西藏很近,是个信藏传佛教的国家,”她一脸憧憬地纠正道,“不丹在梵文里的意思就是‘西藏的边陲’,我电脑里有几张那儿的照片,特别漂亮!”
“哦,”张野敷衍道,他对异国风情一向都不怎么感冒,如果是缅甸、金三角什么的他或许还乐意聊聊。
小糖以为他还在担心那一大堆破事,赶紧宽慰他:“别担心,我现在店里生意挺好的,你欠人的钱可以慢慢还啊。”
“再稳定一段时间,我就找个伙计当店长,然后去开分店,等钱都还完了,咱们一起回我老家,再然后……我们一起去周游世界,好不好?”
“嗯……”张野强打着精神答应了,小糖自信满满的样子让他稍稍安心了些。
“那咱们下去吃饭吧,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小糖坏笑着提议道,“要不去吃点驴鞭吧,看你都虚成啥样了……”
“我虚?你是明天又不想去店里干活了吧?”张野佯怒着猛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转身从抽屉里找了件干净衬衣,“不过还真是有点想吃驴肉了,深圳那边都没卖的。”
“想补身子就直说呗,又不拦着你,大不了晚上不折腾你……”小糖笑着躲开,半开玩笑半试探性地问:“这段时间在深圳怎么过的?有没有艳遇啊?”
“你老公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到哪儿能没艳遇啊,南山区、福田区、罗湖区、龙岗区,到处都有我的相好,要不我回来的时候能那么憔悴?”张野把自己知道的深圳地名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他知道这种事情,男人支支唔唔肯定坏事,倒不如大方招认,女人反倒不信。
“你看看你,都抱头鼠窜了还不老实,”小糖果然没当真,说笑间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一会儿吃完饭直接去我那儿好了。”
出门这种事女人总是会慢一些的,张野已经换好鞋出了大门,小糖还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补妆,这让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快点行不行?”他倚着门框,催促道:“大晚上的谁看你?再说了,你拿个手机照镜子不像鬼嘛……”
话还没说完,一阵疾风从身后黑洞洞的走廊里刮了过来,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妙,但还没等他的身体作出相应的调整,一个坚硬的重物就落在了后脑勺上,紧接着,他听见了自己下颚撞到门槛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嘴里似乎也松动了些什么。最后,在失去意识以前,他听到了蔺小糖的尖叫。
醒来时,张野首先闻到了一阵血腥味,不用挣扎他也已经察觉到了身上的绳子,他试着想张张嘴,发觉有些费劲——自己的嘴唇、脸颊一直到眼皮都像是被什么给黏住了。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脸。
“醒了?”声音是他所熟悉的。
他马上意识到那是谁,但他只能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你以为出去躲一阵儿我就找不到你了?”王同给自己点上根烟,坐了下来。
张野艰难地睁开了眼,努力眨眼抖落了眼睑上结痂的血块后,他终于看到了王同那张久违了的脸。
不等张野张嘴,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就用力地扇在了他满是血污的脸上,然后,又是一个,再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不绝于耳的“啪、啪”声最终停了下来,王同拎起了他的右手,一把菜刀的刀锋顶住了他的手腕骨处,划出一道口子。
这时,他听到了蔺小糖的尖叫:“别砍,别砍,不就是要钱吗?我给你们!”显然,在他昏迷的时候,小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给?你拿什么给?”王同把烟头用力地烫在了张野脸上,“你知道他欠我们多少钱吗?一百五十万,把你卖去做鸡都不够!”
“我有钱,只要你别为难他!”
“哟?”王同嗤笑着拍了拍张野的肩膀,“看不出来你小子傍的还都是富婆啊,钱在哪儿?”
“我有一些生意,变卖了可以凑够你要的钱!”
“扯淡,老子才没工夫跟你耗……”王同不耐烦地转过身,打算继续在张野身上撒野。
“只要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蔺小糖看着他,“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去你妈的!”
“三天,就三天!”
“好,就三天,”王同被说动了,转身吩咐一个小弟:“猴子,你跟她去取钱,看紧点——你也别给我整幺蛾子,要不我弄死他!”
接下来的几天,王同这帮人果然没怎么继续毒打他,只是继续捆着不让他动弹,而且每次只喂他一小碗白米饭。这三天他一有点力气就跟看他的那两哥们儿套磁,想打听蔺小糖的消息,但对方口风很严,每次都徒劳无功。唯一了解到的有用信息是王同如何得知他的行踪——他在门锁上塞了碎沙子,每隔两天就派人过来盯梢,一旦发现沙子被清理了就知道有人回来过。
三天后的下午,猴子带着小糖一起回来了。
“这是你给的卡,我已经把钱汇进去了,你现在可以上网查,”小糖交给正在打电动游戏的王同一张银行卡,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
“石头,”王同冲另一个小弟努了努嘴,示意他去电脑上检查一下。
“同哥,还差30万!”一分钟后出了结果。
“同哥,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不等王同答话,小糖就抢着说:“你看我这几天不已经把大部分钱还上了吗?只差个零头了!”
“你当我是那么好糊弄的?”王同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能不能让我跟她单独谈谈,”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张野突然发话了,“我能马上弄到钱。”
“嗯……”王同考虑了几秒钟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你把店卖了?”进了里屋,张野劈头就问。
“嗯,是经常来的一个客人,做生意的,以前说过想盘这个店,那会儿我没答应,”小糖边回答边看了看窗外监视他们的猴子。
“那店能卖120万?”张野有些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