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住经理的小伙子松开手，依旧面目狰狞，“行，就给他们15分钟，但是一分钟都不能超，第16分钟我们就动手！”

大堂经理如释重负，感激地看看弈川，把眼镜扶正，兔子般的逃离了现场。弈川目送愤怒的人群渐渐散开，稍稍松了口气，抓起胸前的对讲机叫道：“老钟老钟！”

“哗——什么事？——哗”老钟的嗓子有点沙哑。他一直是那种能够与朋友共情的人，这是弈川最欣赏他的一点。想必现在老钟的心情一点不比赵卫平先生和颜燕小姐轻松。

“我在这边盯着酒店，你和老尚说一声，让他帮你招呼好宾客，尤其是燕子她们家的亲戚。”亦川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马上组织咱们的人，去趟天成批发市场，至少买1000个红蜡烛，记住，大小数量不限，但一定要是红色的，要凑够数！——over！”显然，亦川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酒店身上，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哗——收到！——哗”老钟的第二个优点就是雷厉风行，简单明了。

弈川松开对讲机，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香烟，点燃，把打火机插进烟盒里，一起放回口袋，若有所思的踱了两步，好像想起了什么，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晓萌的电话。

“弈川，怎么回事儿呀？这边炸锅了。” 透过话筒传来晓萌惴惴不安的声音。

“你别说话，按我说的做。”弈川并不理会晓萌的焦虑，开始布置下一步的工作，“你去一趟休息间，把那个棒槌伴郎和丧X伴娘支出来，我马上过去，我一到，你就去大堂，等酒店的消息，不管结果如何，不要和其他宾客一起和酒店纠缠。不来电，你就在大堂接一下老钟。”

“老钟？”晓萌有点摸不着头脑。

“来不及解释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弈川边向休息间摸黑移动，边收了线。好容易摸到休息间门口，弈川发现棒槌伴郎和丧X伴娘已经靠在门边，开始争论停电的原因问题，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弈川边开门边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要不是光线太暗，这眼神能从那两人身上插出血来。

休息间内点着两支巨大的龙凤蜡烛，红彤彤的烛光刺的弈川双眼微微发胀。弈川适应了片刻，发现晓萌站在身边，似乎正期盼着逃离这尴尬的场面。不远的餐桌边，燕子正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不时夹杂着婴儿般的捣气声，听着让人窒息。赵胖子正捧着头纱，点头哈腰的站在燕子身边，嘴里叨咕着什么“好事多磨”“技术问题”“你消消气”“我王八蛋”之类不着四六、狗屁不通的晦涩词组。弈川向晓萌使了个眼色，朝门口努了努嘴，晓萌很知趣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弈川走到卫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卫平红着眼圈抬起头，无辜的小眼睛强忍住泪水，悲愤、自责、羞愧、无助、期盼……写满一脸。“卫平，你先出去抽根烟，让我和燕子聊两句行吗？”弈川尽量使自己的语速和语调保持平稳，好像生怕吓到一个受伤的孩子。卫平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默默地把头纱放在桌上，一步三回头的退出了房间。

弈川把自己手中的烟蒂熄灭在烟灰缸中，又从小碟子里随手续上一根红双喜，就着蜡烛的火苗点燃。他轻轻吐出一缕烟雾，说道：“燕子，我知道事情了这步田地，我劝你也是多余，但是我还想问你一句，你还爱卫平吗？”

燕子趴在桌上，哭声小了些许，但还在不停的抽泣，肩膀耸动不止。弈川看在眼里，放心了不少——至少，燕子在听他说话，只要听，就有办法，毕竟他是靠嘴吃饭的主儿。

“你，还爱他吗？”弈川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一字一顿的步步进逼。燕子抬起头，眼影脂粉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像被人后的女人的外生殖器，惨不忍睹。弈川不忍心看，低下头玩弄着手中的香烟，过滤嘴前端的“喜”字分外刺眼。

“我……我……”燕子泣不成声，很难组织起自己的语言。

弈川偷偷瞥了一眼燕子，新娘眼中闪着幽怨的绿光，像索命的女鬼。弈川咽了口唾沫，嗽了嗽嗓子，继续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既然肯和卫平一起出现在这里，答案就已经注定了。只是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而已。”他在“而已”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燕子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这个微小的举动给弈川增加了不少自信，“刚才你没抬头，可能没看到卫平。我从没见他这么珍惜过什么。”燕子的抽泣渐息，但是泪水还是不断滑过狼藉的脸颊，留下一道道委屈的痕迹。弈川心里揪了一下，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截香烟重重捻灭在烟缸里，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新娘，严肃地问道：“你知道卫平这几年为什么不和你结婚？”

“不知道。”燕子茫然的发出第一句完整的回答。

“因为他想给你最好的！”弈川斩钉截铁，加快了语速，“他无数次向我们描述过你们现在生活的艰辛，描绘过他想要给你的未来……甚至描绘过他想给你们孩子的未来。我能体会他的无奈和无助。他不是不想立即娶你，而是因为那时他还不能给你最好的生活——至少他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弈川一口气传递了这么多的信息量，稍稍停下，等待燕子消化，顺便观察她的变化。

燕子的鼻翼快速颤动了两下，大量的泪水无声的留下来。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哭得花枝摇曳，哽咽道：“那……那他还……”

“还在外边找女人？”弈川看到燕子已经顺着自己预计的方向开始思维，更加自信的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那是因为恐惧。”

燕子没有开口，假睫毛上沾满泪水，忽闪着淡淡的光泽。

“你们女人听起来可能荒唐，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心越大，在做出决定前的恐惧就会越大。你知道吗？我在决定把自己包成大礼包送给晓萌的前两个月，几乎天天晚上烂醉如泥，不为别的，只为摆脱这种恐惧，坚定自己娶她的信念。”

燕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几乎忘记了哭泣，她的万万没有想到弈川会说出这么个理由。

“你可以不信，但是我还是要说，对你、对卫平，我都不希望你们留下遗憾。对男人来说，婚姻中最可怕的付出是自由、锐气和将来可能遇到的机遇。所以在结婚之前，他们或多或少的都会去赌、去嫖、或者去买醉。我知道这些做法是愚蠢可笑的，但是这是本能，我们无从选择。必须经过这些疯狂的日子，男人才算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未来的挑战——家庭和责任。”弈川顿了一顿，苦笑道，“也许有些男人不会去做这些，但是他们一定不是没想过，而且多半会在婚后去尝试逃避自己的恐惧感。那样反而更加可怕。”说罢，弈川不等燕子回答，快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袖口，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没有你，卫平不会自杀，但是在我眼里，他一定会和死了没有两样。”

休息间门外，卫平依旧像一袋子土豆，委屈的蹲在门边，狠狠的吸着香烟。伴郎伴娘依旧争论着停电的原因。弈川蹲下身，语重心长的对卫平说：“兄弟已经尽力了，你要是信得过我，什么也别说，进去就抱住她，天塌了也别松手……剩下的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卫平像个机器人，缓慢的站起身，走进休息间，随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