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楚才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接着说道：“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遭罪啊，每天饭吃不饱还得透支干体力活，干完活还不让人消停，隔三岔五拉到镇上斗两下，没事给人戴高帽子游街，一个字说不对就遭一顿拳打脚踢。我爹来这里的第二个冬天就撑不住了，身体伤害加精神折磨，让他衰弱了许多，他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不好，恐怕这次劳动改造要把自己改彻底了，不过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劳作的时候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但当时出于对文物的保护，他一直没有透露半个字。”

徐国峰有些不解，问道：“教授，那您父亲后来怎么样了？”

诸葛楚才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道：“后来啊，就死了呗。文化大革命，革的全都是知识分子的命，老人家好活歹活也没撑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等到打倒四人帮，给知识分子平反的时候，老人家留下的遗书才受到重视，文化部部长把这件事直接汇报到了中南海，小平总书记亲自批文授命军委办理这件事，这才有了现在的军事基地的前身。”

赵秦九一愣，惊叹道：“教授，十年文化大革命，庄家亩产上万斤，少生孩子搞生产，母猪能生熊瞎子，那啥……您老还是节哀顺变吧。”

徐国峰也跟着说道：“向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同志敬礼，向教授父亲致敬。”

诸葛楚才干笑了一声，岁月的流逝已经让他尝遍了人间冷暖，人到他这个年纪已经对生离死别失去了激情，活着的意义也已经从物质转移到精神上，总会有一两件未完成的心事搁在心里边没法解脱。

赵秦九忽然想起和徐国峰到这里来的真实用意，忙把话题转了回来，问道：“教授，既然这里的事情您都知道了，那还能带我们下去转转吗？”

其实从听完徐国峰说的那些玄乎的谣言之后，诸葛楚才就在犹豫这件事，金属柜神秘消失，自己又被人突然打晕，这两天徐国峰带人在研究室内进行了好几次地毯式搜查，可惜查无线索，难不成真有人会变戏法，这显然是无稽之谈。那么现在唯一可疑的就是下面那条已经淡出大众视线的暗道了。

到底要不要带人下去调查？这不是诸葛楚才一个人说了算的问题。出于安全保护和现有技术水平限制等原因，上级于八五年就已经决定实施暗道封闭计划，自从暗道被封闭后就再也没人到过下面，国家领导人都换了好几代，上级主管更是走马观花，诸葛楚才甚至怀疑和平年代到底还有没有人会想起那条被密封的暗道，到底还有没有人能记起当年那件轰动中南海的文物走私案件。

徐国峰见诸葛楚才一副为难的样子，安慰道：“教授，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毕竟这涉及到特级保密限制，上级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想法。”

诸葛楚才咬紧牙冠，说道：“不行，特事特办，我这就给老首长去个电话，让他尽快给我答复。”

诸葛楚才是个急性子，尤其是当他知道红土和金属柜的一些特性之后，他的思想觉悟已经提升到战斗状态，这是只有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才会有的感受，国家利益大于一切，任何可能威胁到国家和人民都需要立即制止。

说做就做，他拿起房间里的座机就给老首长拨号。很快，他挂了电话，笑着说道：“亏得老首长在军委还有三分薄面，说话还有人听，我把事情说得有点过，他同意先斩后奏，特事特办，准许让我们先下去调查。”

徐国峰乐了一下，但仅过了瞬间脸色又黯淡了下来，说道：“教授，听这里的人说下面的唯一入道口都已经让钢筋水泥完全封死了，军委就是同意我们下去调查，那也得先把入道口打通吧，估计没个两三天成不了事。”

诸葛楚才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老朽山人自有妙招，晚上包你们能跟着我一起下去就是了。现在你们给我去做些准备，底下密封那么多年空气一定混浊不堪，有害气体增多，需要呼吸器，还要多备些手电筒和攀岩绳。还需要什么，你这个局长应该比我知道的多吧。去吧，都去忙自己的事儿去，我也去办我的事，晚上八点准时到研究室门外等我。”

诸葛楚才说完话，不等徐国峰和赵秦九起身，自己倒先站了起来，匆忙向门外走去。

赵秦九说道：“教授雷厉风行，我们也走吧。”

徐国峰点点头，说：“好吧，还是那个不服老的人，我先去准备晚上要用到东西，你在这里休息下吧。晚些时候我来叫你吃饭，咱们八点一起去研究室门口等教授。”

徐国峰走后，赵秦九不在客气，往诸葛楚才睡过的床上一躺，本想放松一下紧张的身体，但偏偏这时候脑海里出现的都是曾经和父亲在一起交谈的场面，此时，那些不曾在意却又似曾相识的话题就像放在微波炉里的几粒黄豆经过高温的洗礼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蹦出那个密封的容器。

地底世界1

2010年 元月

诸葛楚才终于松了口气，有点脏，有点累，但运气当真挺好的，收获不少，这个下午总算没白忙活。从研究室出来之前，诸葛楚才顺便清理了下沾在肩膀上的灰尘，返回休息室，本想换身干净的衣服，刚好看见赵秦九正对着自己的白枕头大吐口水，一幅水渍地图已然初具雏形。

诸葛楚才换好衣服，赵秦九的水渍地图也画了出来，不等别人叫醒他，他自己倒是先醒了。见诸葛楚才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问道：“教授，你在干嘛？”

诸葛楚才指了指白枕头，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这坏习惯还没改啊？”

赵秦九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水渍地图，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呵呵，这……枫叶啊，有一点点像枫叶……。”

诸葛楚才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箱子里，说道：“还傻笑，快起床吧。时间差不多了，去搞点小菜吃吃，顺便看看徐国峰有没有把东西准备好，我们八点准时下去。”

“那么说，下面都搞定了？”赵秦九一听到‘下去’二字顿时来了精神。

“废话，不然你会土遁啊。”诸葛楚才走到赵秦九身边，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这才慎重地问道：“说实话，你爸到底有没有跟你提过这里？”

赵秦九不解，说道：“没，没说过。我都是从徐局长嘴里听来的。”

“怎么可能呢？”诸葛楚才摇了摇头。心想，你这小子肚子里到底藏着几根花花肠子，所谓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见了教授，难道连人话和鬼话都不分了。追着说道：“我和你爷爷是革命战友，那个年代的情谊是铁打铜铸的，你连骨佣这种疑难问题都给解决了，没理由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赵秦九真就不知道基地下面的事情，更不知道这里和爷爷有什么关系，当他懂事的时候爷爷早就不在人世了，自己知道的都是从父亲嘴里套出来的。

赵秦九委屈地说道：“教授，我连我爷爷的面都没见过，我爸一直不让我涉足考古界，连我爷爷照片都不让我看，估计这件事多半都是我爷爷暗地里搞的鬼。不然，我一个上大毕业生还能混成营业员……。”

“人家一棋能跳三步，你爷赵老七下棋能先知七步……难道说他真的不想后人趟浑水了。”诸葛楚才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赵老七这个人了。

当年那个为了国家利益连眼都不眨一下就敢往火堆里跳的赵老七一直是诸葛楚才和同事们学习的好榜样，可他为什么会放着上大教授的工作不干而选择留在西安，就连死都死的如此蹊跷。他的尸体至今仍被保存在一号研究基地，但研究人员花了几十年精力也没能给出统一的意见说他死于何种病因。

而且，和赵老七共过事的人都知道这人是出了名的直肠子，没啥事能烂在肚子里的，爱憎分明永远都写在他的脸上。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视考古事业如生命的人竟然十分反感子孙后代再从事考古事业。

当年，他曾委托诸葛楚才利用职务之便帮忙把儿子赵中原从上大考古系移开。

当时赵老七跟诸葛楚才解释，自己这个儿子命相古怪，五行三克，土克，水克，火也克，让他随便学点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学考古，和土打交道会让他遭劫，弄不好就会毒火攻心烧坏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