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一走进省委赵副书记的办公室,傅杨就明显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五十八岁的赵副书记,在外人看来,顶多也就五十出头;他个头魁伟,慈眉善目,国字型的脸上始终有一抹微笑隐隐闪现,可眼下面对傅杨的到来,微笑丝毫不在,除了严肃还是严肃。
傅杨不知就里,直愣愣地说:“赵副书记,您今天神情不对呀,找我来,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党培养你近二十年,容易吗?你当初在党旗前的宣誓还记得吗?在北滨四百六十万人民正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要辞职!
傅杨刚回答了一个“我”字,赵副书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傅杨啊,你让我惊诧,让整个省委省政府的领导惊诧;省委任命你为北滨市委书记,你却提出辞职,你贪污了?啊!你行贿受贿了?你渎职了?啊!都四十八岁的人了,有你这样行事的吗?啊!”
傅杨站起身,将眼光投向窗外,凝视稍许,然后平静地说:“赵副书记,实话说,早在三个月前,我就萌生了辞职的念头……
性急的赵副书记又抢过了话头:“三个月前就想辞职?为什么?”
傅杨目光略显冷峻的看了赵副书记一眼,转而平视窗外,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着窗外那些林立的高楼,声调缓慢但不乏凝重地说:“如今,我只能说,我辜负了党的培养,辜负了省委省政府对我的信任,更辜负了北滨几百万人民多年的支持。”
猛然间,赵副书记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接过电话,赵副书记对傅杨说:“我得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你就任北滨市委书记,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等你三天后的答复。”
“好!”傅杨回答的很干脆。
可是,三天后,傅杨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一章她引荐了谁(1)
省城距北滨市四百三十多公里,按红旗轿车的中等车速,单程最多三个半小时;不过,傅杨向来很重视行车安全,他经常要求自己的司机,没有紧急情况,车速一律不允许超过一百码。
从赵副书记的办公室出来后,看时间还不到中午12点,傅杨对跟随自己多年的小车司机何刚说:“去南安一趟再回北滨,今天车速可以快点。”
南安市是地级市,也是傅杨的故乡,距北滨二百公里、省城三百公里。
在何刚的眼里,傅副书记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以往行车途中,傅杨总会时不时和何刚闲聊几句,可今天,直到接近南安市区时,傅杨才说第一句话:“去我父母的墓地”。
何刚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他今天有些反常!难道专程来南安,只是为了给父母上坟吗?
想归想,但他也只能说个“好”字,他哪里知道傅杨的心思……
从走出赵副书记的办公室起,关于父母的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就浮现在傅杨的脑海:
傅杨出生在南安市一个偏远县的小山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从他稍微知事起,父母就谆谆教诲,要他好好读书,长大了做一个有学问、有本事的人。小学校离他家有一段山路,小学五年时间里,只要是下雨天,父亲都会背着他去上学,放学时,父亲又等侯在校门外。五年里,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因背他两次摔伤。
傅杨也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到上初中时,因为住校,费用较高,为了他,上初三的哥哥因此而辍学。他曾哭着求爸妈,让哥哥也上学,可爸爸说,哥哥学习成绩不如他,只能把节省下来的钱供他读书。妈妈流泪把哥哥搂在怀里,问哥哥愿不愿意,哥哥含泪说愿意,并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弟弟,你好好念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想到这里,坐在后排座上的傅杨,心酸难禁,两滴泪从眼角滑落。
傅杨上高中时,哥哥就拜师学木工了,高中毕业时,哥哥出师能自己挣钱了,上大学四年的费用,有一半是哥哥挣来的钱。
在他拿回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爸妈都激动得半饷说不出话来,但他看见,爸妈的眼里,都同时闪动着泪光。过了一会,爸爸才说:“总算能出人头地了!明天到镇上,给你哥哥发个电报吧!”
那天晚上,妈妈把家里一只老母鸡宰了,说是要为他祝贺。
大学毕业教书三年后,傅杨考上了国家公务员。爸妈更是一再告诫他:要认认真真干事,踏踏实实做人,莫干缺德事,不违法乱纪,争取当个一官半职。再后来,他调到市委机关,年迈的爸妈知道后,一同专程去镇上给他打电话,说的最多,就是要他尊敬领导,团结同事……
爸妈临终前,都曾经拉住他的手,说他前途无量,一定能当个大官辉宗耀祖;尤其是爸爸,临终时,拉住傅杨的手,声音微弱地说:“儿啦,你给我表个态吧,官做的再大,都要对人好,正直,不要让人怨恨。一定,你会好的。”
傅杨哽咽着对气息奄奄的爸爸说:“爸,您放心吧!儿子一定做个好官!”
墓地在一茂密的柏杨林内。
傅杨站在两座并列的石雕墓地前,毕恭毕敬。深秋的风环绕他,在柏杨林间穿梭游荡,那“呜呜”的轻微声响,像是在为傅杨内心的诉说而伴奏:
“爸、妈,我今年第二次来叩拜您们。您们对儿子的教诲,大多我都做到了,可也有做不到的。我就要辞官不做了!今天特地来向您们说说。爸、妈,您们灵下有知,能理解儿子吗?”
此时,傅杨那两道剑眉下的一双大眼,分明已经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泪雾。
他俯下身,向爸妈的陵墓深深地鞠恭三次,然后低缓地说:“爸、妈,我走了,儿子会经常来看您们的”。
话毕,傅杨一步一回头地向柏杨林外走去。
第一章 她引荐了谁(2)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傅杨有些不情愿似的慢腾腾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他拒绝了接通。
手机没放回兜里,再次响了起来。傅杨接通电话冷冷道:“何事?快说!”
听筒里传来一位女性低婉却是清脆的笑音:“你这大书记固然很忙,但不至于没时间接电话吧?”
“说吧”。
“知道你来了南安,我已经在‘阳光大酒店’为你订了房间、3018,我要见你”。
“你怎么知道的?我今天没时间,还得赶回北滨”。
“不行,我有要事必须见你。对了,女儿也来南安了,她就在我身边。正好,你明天顺便把她带回北滨。”
中国人民公丨安丨大学毕业,分配到北滨市公丨安丨局刑侦支队不到三个月的女儿,可以说是傅杨的心头肉,掌上珠;五天前,女儿随刑侦支队长不是到另外一个城市办案去了吗?她怎么又来了南安?念头闪过,傅杨说道:“那好吧,叫女儿也到酒店来,但是,我不会住3018,我早说过,那不是我住的地方”。
红旗轿车在傅杨的示意下,缓缓地向南安市区驶去。后排座上的傅杨,合上眼像是在静静地养神,实际却是心潮澎湃,万千思绪全都转移在这个给他电话的女人身上。
二十三年前,傅杨大学毕业,他幸运地被分配到家乡的一所中学任教。那时的她,还是一个民办教师,刚二十一岁。从相识到结婚,他们只经历了一年多时间。想到她那时的清纯、那时的微笑、那时的歌喉,和现在的她相比,傅杨的心有一种被揪的感觉。
这个她,就是傅杨的原配妻子林琳。
十五年前,也就是1992年初,南巡武汉、深圳、珠海、上海等地。一代伟人站在时代的最前沿,用最强音:“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改革开放的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引发了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二轮惊天浪潮。
就在那年秋天,林琳有位在香港经商的叔叔,回南安投资兴建了一家中型服装厂。林琳辞去教师职务,到叔叔的服装厂当上了办公室主任,三年后,林琳升任总经理。与其说是叔叔对亲属的重用,倒不如说是林琳经商才能的完美体现。在林琳做办公室主任期间,傅杨是最清楚的,林琳的叔叔经常不在服装厂,采购、生产、销售乃至财权的重任,全都落在了林琳的肩上。那三年,服装厂每年的利润,都是成倍增长。
林琳任职总经理之后,更为注重品牌的宣传和推广,按她的话说:“品牌是产品的外衣,质量是产品的生命力,有了这两样,市场就握在我手心”。更值得一提的是,在林琳任职总经理半年之后,她叔叔对服装公司进行了法人变更,林琳不但成了公司法人,还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时,傅杨已是南安市委的副秘书长了;事前,他并不知道,事后,他对此事曾经诧异地问过林琳,林琳的回答却是让傅杨感到了震撼:“叔叔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再说,能有服装公司的今天,头等功应该算我;我和叔叔已经策划过了,公司将向多元化和规模化发展,我立志要做南安商界第一人”。
傅杨就差没有瞪大眼重新认识妻子了,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了妻子的不平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