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质上都一样，佛界化缘从宣传上看也冠冕堂皇啊，是为了弘扬佛法嘛。你们基金会得物色几个偶像级的明星大腕做形象代言人，忽悠广大人民群众慷慨解囊。联合政府部门和媒体，将掏大钱出来捐的人树立成道德楷模，让他们可劲儿露脸，这样下次人家从银行贷款或者找政府拿地皮时就可以优先。另外还需要制作一些催泪弹，搞几台文艺晚会，请电视台的那几个含泪主持人访贫问苦，开通现场捐赠热线，安排几个关系不错的老板当场填写支票示范，几个回合下来你们博爱基金会就成为国内最有影响的慈善机构了。”

秦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好端端的事情，一到你这儿就搞得跟传销似的了？”

“哈哈，如果你处于发达国家一切有章可循，自然可以按常道行事。我们不还活着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嘛，党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俗话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行非常事得用非常手段，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还没等他说完，秦璇扑哧笑出声来，“谢谢啊，好高级的主意。只是我们领导怕是接受不了。”

“你放心，我先做一个广告短片跟着我们的《财富故事》栏目播放，让采访过的一些老板作为代表资助几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失学儿童，附上你们的捐助热线电话，有了效果以后给你们领导汇报一套完整的整合传播方案，不怕他不动心。既然出任基金会领导，总会想把自己的事业办好嘛，爱心是原动力，政绩也是推动力。”

秦璇这才知道杨尘心有定算，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心里顿时暖和起来：“那可真叫你费心了，我想无数个得到帮助的小依娜会感谢杨尘哥哥的。”

“别介，我不过是发挥点余热罢了，正经事还是吃喝玩乐。对了，一直有个问题深深埋在我心里……”杨尘欲言又止，“什么问题吖？”秦璇追问说。

“你怎么会选择做公益事业的呢？”杨尘看见她的神色有变，赶紧解释：“我不是说做公益事业不好啊，只是如今像你这样的知性美女可选择的领域多了去了，无论往哪一路混都是既有前途也有钱途的，当然，如果您想着日后当政协委员或者社会名媛，做慈善事业倒还算是另辟蹊径。”

“喂，你怎么就没几分钟正经呢，刚才还人模狗样的，转眼就成了一奸诈小人啊！”秦璇绷着脸，“我就喜欢做这行不成么？你当所有人活着都是求名求利呀，有些人自己内心黑暗，眼里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

杨尘嘿然一笑，“嗯呐，你算是认识到人类的本质了。要知道损人利己是人的天性，，割肉喂鹰专门损己利人的那是圣人，全世界几千年也才出了一个，有些还只是个传说。我们俗人在利己的时候抽空利下别人，就值得好好奖励一番了才是。建立这套扶贫济困的游戏机制还真的需要你们这样的机构，我对你们这些普度众生的天使可不敢不敬，要不然哪天不小心成了残疾人，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嗯呐，知道推己及人还算你良心未泯。”秦璇也多少有些知晓了他喜欢打诨逗乐的天性，“其实说起来我是受爷爷影响，他一生阅尽人间冷暖沉浮，无论是当红的达官贵人还是被贬落魄的元帅将军，或者不名一文的平头百姓，生了病找爷爷救治他都一视同仁，在他眼里只有病人和健康人的差别。现在我们基金会的领导曾经当过右派住过牛棚，被当年被红卫兵揪斗时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摔断了腿骨，大小医院都不敢收治这个大走资派，只有爷爷挺身而出把他接到家里悉心照料。后来爷爷觉得社会人心比疾病更险恶，从政、经商、文艺界都打倒了一大批当权派，即使从医的专家也被打成白专道路的代表，相比之下公益慈善机构就是他认为最稳妥的避风港湾了。”

杨尘哑然，上一代人曾经的伤痛离今天喧嚣的金钱社会似乎已经遥远，但在根系上仍然影响着下几代人的生存选择。他忽然想起曾经有个写北京的才华横溢的老作家，当年被红卫兵凌辱以后，就是在这附近的湖边坐了整整一天和大半个夜晚，然后投身入水，没有人知道，他在生命尽头独自枯坐是想了些什么。

夜渐渐深沉，湖面上的一阵凉风起来，掠过岸边的苇草引发簌簌的声响。

秦璇下意识地双手抱胸，“冷了吧，我们撤吧？”杨尘关切地问。秦璇点点头，俩人结账后，慢慢开车驶出狭窄的小路。

杨尘想起曾经在这边度过的中秋夜，当时满眼碧荷荡漾着水珠儿，无数的白莲花从叶片中钻出来，在微风中像仙女一样娉婷起舞，众人划着船儿赏月，嬉笑着分食月饼，那又是另外一层意境。绚烂如平淡就像硬币的两面，刻画着生活的不同维度。

他意念至此，眼前恬静的姑娘宛如一个色彩斑斓的梦境中的悄然而立的一朵素莲，有时觉得近在咫尺、她的肉体和呼吸触手可及，但当自己想完全靠近她时，无形中却有某种东西阻隔着，使人觉得过分的亲昵会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性相一如、真妄不二，佛知佛见。”杨尘想起《金刚经》中的语句，不觉喃喃自语念出声来，秦璇听着一头雾水，“喂，你在念叨些什么呀？”

杨尘忽然觉得身心一片澄澈通明，轻轻一笑，说：“托你的福，我猛然参透契入了佛法中说的纯善的境界。根身器界、山河大地、一切众生、虚空法界都是唯心所现，唯识所变。对人善就是对自己善，对人恶就是对自己恶，所以我准备放下小人之心，宽厚处事待人了。”

秦璇哪里知道他心里一瞬间转过的念头，只道这家伙有些神神叨叨，但又不失有趣，也随着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佛慈悲，欢迎你弃暗投明，为伟大的慈善事业奋斗终身。”

“阿门！施主还可以回答小人一个问题吗？”杨尘一脸庄重肃穆，秦璇也正色道：“当然可以。”

“小人可以递交一份申请书，正式成为你的粉丝团的光荣的一员吗？”

“恩准了，平身吧！”秦璇笑道。杨尘做出喜出望外的样子，双手噼噼啪啪地拍打着方向盘：“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