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傍晚六点钟左右，街灯陆续亮了起来，北京二环路霎时间成了硕大的停车场，杨尘开着车随着车流蠕动，好不容易才开到西直门高粱桥附近，看见那三座高高戳在西北角的建筑物，他问戴衮道：“你看这堆玩意儿像不像三片鞋垫儿？”

戴衮道透过前风挡玻璃仔细瞅了瞅，没忍不住乐喷了：“还真他妈的像，咱北京城现在是原来越有创意了，鸟蛋、鸟巢、裤衩儿楼、鞋垫儿楼全齐活儿了。”

总是跟着大师、大仙儿混饭局看场子，杨尘多少也懂得一些风水的路数，他知道这是一个乾三联的卦像建筑。整个建筑物按五行来说是土生金，金生水，水为财，建成波浪状。不过这三栋大楼下是城铁和地铁，犯了风水上“脚下无根”的忌讳。所有人气似乎不好，天黑了亮着灯的窗口也并不多。

矿老板徐晋发的西晋庄园就坐落在首体附近的一座院落内，这人的发家史也有些传奇，按戴衮道的说法是天上掉馅儿饼正好砸中他的头。徐晋发老家在晋南的一座煤矿边上，全家穷得叮当响。他打小就跟二叔到北京做油漆生意，老爹老娘开了家小饭馆，当时煤还不值钱，煤矿老板欠了他们家的吃喝帐没钱还，就拿小煤矿给他家抵了债散了摊子。徐家守着这个烂摊子还还愁，没想到能源危机戏剧性爆发，煤价蹭蹭往上窜，徐家的钞票也蹭蹭往厚摞，徐晋发回老家经营几年，扩大了煤矿规模，一路顺风顺水地就成了一代富豪。

徐晋发站在庄园门口迎接他们，其实这是一个三进院落的山西风味餐馆，门口是清雅别致的砖雕影壁，上面的图案左右分别是“鸳鸯戏荷”与“凤戏牡丹”， 托底的青石须弥座上的浮雕依稀可以辨认出“寿”字，辅以各种造型的蝙蝠图案。一看就知道是民间的传统，取谐音“福”，寓“福寿双全”之意。晋商称雄商界五百年，明清鼎盛时期不仅票号遍布京城，一些山西风味的饮食也在此发扬光大，至今仍有影响的老字号“都一处”烧麦和“六必居”酱菜都是晋商所开创。

杨尘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砖木结构雕梁画栋，心想这不是把山西大宅院整个拆迁到的玩法么。他盯着门楼子上面的一幅对联念念有词：“道行无喜退无忧，舒卷如云得自由。”心想自古都有“京城居，大不易”的说法，当年白居易一介穷书生，在尊重知识和文化的唐朝自恃才高独闯长安城，竟然辉煌腾达，如今的诗人要不是摇身一变当书商能发家致富，恐怕只能靠给开发商捉笔写楼书广告语才能混上一个温饱。他嘴里便说：“没想到徐总你还很懂诗词呢，把白居易老先生的句子也给拿下。”

徐晋发赶忙解释说，“那是拿来充门面的，见笑，见笑了。”门口穿着大红锦缎儿的领班小姐引着他们穿过步廊，在一片竹影婆娑的中庭后面，几个人正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杨尘定神一看，却是那天晚上在蓝色港湾邂逅的那桌人马：金儿、秦萼、吴超和南非人“金玉米”。

他们几个见杨尘和戴衮道过来，也都过来彼此寒暄一阵，杨尘心想：这个煤老板徐晋发看似憨实，其实心思还是蛮细腻的，随意邂逅的人物他都有心结纳，凭这份德行，即便是爆发户光上不了更高层次，厚道守家也应该没啥问题。

“杨公子，你们迟到了，待会儿可要自罚酒三杯呢。”金儿一见杨尘就忍不住抬杠。 “行，喝完咱俩再来个交杯都没问题。”他说着眼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的秦璇瞥过去。这个小妮子今天穿着一身大红厚呢绒外套，发髻高挽盘在脑后，鼻梁端正、挺直，让人怦然心动。

“啊哈，秦妹妹这样这样子盛装打扮，隆重出席，真是给足徐老板面子呢。我看咱们也不用吃饭了，大家围着秦美女看看就算饱餐秀色好啦。”杨尘刚一说完，戴衮道便说自己要边吃边看两不耽误，金儿却冲杨尘撇一撇嘴：“想餐秀色你自个儿去餐好了，我们还是要先照顾自己的肚子。”

秦璇说：“什么盛装出席，我刚好参加这边的一个基金会活动，衣服没换就顺便过来了。你要以衣取人，那就麻烦帮我挂一下好了。”说着她脱下外套，却露出里面一袭半立领的黑色裙装来，窈窕的身段不禁让在场的几个男人眼球都停止了转动。

杨尘接过她的外套，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使了个侍者弯腰迎客的姿势，随手把外套搭在左手臂弯，跟着领班女郎走进豪华包房，像模像样地把衣服挂在房间角落里的特制官帽衣架上，不经意间秦璇衣服上的淡雅的香味钻入鼻孔中，心里顿时有无数朵小浪花翻卷起来。

经过上次聚会的闹腾，这次再度凑堆儿彼此少了许多局促。徐晋发等服务小姐把山西汾酒满满斟到每人面前的酒蛊内，端起杯子一脸诚恳地说：“多谢大家赏光，我用家乡酒和家乡菜招待各位，按照习俗咱们头三杯大家都得干了凑个满堂红，再往下我就不劝酒了，随意喝。”

第一杯酒在座的男人基本上都是一口干了，只有俩姑娘端着杯子浅尝辄止面露难色。“徐大哥，咱们还是区别对待吧，我和金儿意思到了就行。”秦璇一味推托，戴衮道却不愿轻易放过她们：“美女还用自己喝，你们可以找人代酒啊。我出个主意可，看看谁自愿英雄救美，就奖励他喝一个交杯酒的机会。”

话音未落，吴超率先挺身而出，举手表示应征。金儿其实能喝，但不愿放过捡便宜的机会，当下便毫不客气地点了这位富二代公子哥儿的卯。秦璇则含笑看看杨尘，再转眼看看“金玉米”，南非小伙儿一个劲儿摇头说：“你们中国的白酒厉害，我的怕怕。”

杨尘揽过秦璇的酒杯，帮她喝了头三杯，看他脸色有些烧红，秦璇关切地帮他盛了一小碗热汤，金儿笑嘻嘻地调侃说：“哎呀，好恩爱啊！”秦璇一扳俏脸儿：“一边呆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