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无情地划拉掉一片应届毕业的菜鸟，几乎占到了应聘者的一半，哪怕有些美眉帖上艺术照穿着小吊带露出小丨乳丨沟，对不住了，他眼前仿佛若现电视画面上联合国官员视察中东难民营的情景，心里念叨说，我只能漠然地看看你们忍饥挨饿，却给不了你们人道主义的救援。

在人事主管扔过来的文件夹里，还汇集了一大群文化传媒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虾兵蟹将，只是这些家伙本事不大牛币不小，要听他们忽悠，那江湖上成功案例有一大半都是他们亲手操刀的：超女、快男、我型我秀，那是他们在大排档吃完麻辣小龙虾、喝完普京后闲侃出来的；面对面、幸运52、锵锵三人行，那是他们在星级宾馆搓完麻将，灵机一动攒出来的；中国所有电视频道都掌握在他们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手里，世面上有模有样的主持人都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给生生捧红起来的。

最不靠谱的是，有一个自称的资深财经记者，进门时穿着一身皱巴巴西服的，里面的白衬衣领口袖口都是一圈儿黑渍，手里的一摞复印资料却让杨尘大跌眼镜，人家在市场报发表过群众来信，在经济一小时跑过外联，给四联周刊写过专栏，复旦文凭，身份证、学历证、暂居证样样俱全。

杨尘问他：“你们四联周刊的马主编脾气是不是忒大？有没有把稿子扔到你脸上过？余求雨老师的文化旅游课程选修过没有？”他满脸自豪地回答说自己跟马主编是哥们儿，很多主编不方便出马的活儿都是自己帮忙，比如领新闻发布会的红包啥的。余老师所有的课程他都修了高分，老师想让他留校当助理，但他还是希望学以致用、回报社会。听得杨尘两眼直翻白，恭送他出门时诚恳万分、语重心沉地说：“您的确是个人才，不过走错了地方，听说巨人集团的史总在招人，我觉得您去卖脑白金更为合适。”

王信义恰好进来，杨尘两手一摊，说：“他大爷的，也不知道消费者协会管不管人才市场的假冒伪劣问题，要不然我向315热线举报一下。都是什么人呐，从中关村买个文凭就到处应聘，还敢把人民日报社论换上自己的名字影印出来当作品，糊弄一下企业算不上大错，但要是蒙骗党欺骗组织那可是罪过。”

“啊，甚么鼠辈竟敢来此招摇撞骗，让我也见识见识。”王信义忿然，杨尘拦住他，说：“算了，他妈的谁让我们地大物不博，人口比懒猪身上虱子还多，谋生艰难所以经常产生下三滥。”他起身上厕所，释放一下压抑的膀胱。

出门时正巧黄莺又带了一个姑娘进来，挺胸梗脖撅臀，描眉画眼扭腰，身上带着一股子高档进口香水味，一看就是演艺专业的范儿。杨尘回头给王信义丢了个眼色，面试了半天终于遇到了色相。他看见黄莺转身出门时拉下的脸色，心想女人跟女人真容易成为敌对国家。

王信义耐不住黄莺的软磨硬缠，还是让她当了总裁秘书。杨尘对此很是不以为然，泡妞归泡妞，工作归工作。而且人家都是把秘书泡到手以后转换岗位从身边挪开，王信义却是把泡的手的妞儿弄到身边成为监视者，实在是男人肾上腺作怪导致的愚蠢行径。

等杨尘转回来，王信义正跟人家女文艺青年聊得火热。俩人从星球大战聊到变形金刚再聊到冰河时代，从茱莉亚 罗伯茨的大嘴聊到安吉拉 茱莉的大胸，再聊到哈瑞 贝莉的大腿。他听得直犯晕，王信义送女文青到门口，俩人还四目相交、依依不舍。

不一会儿，黄莺冷着脸又领进一个异型女，此女身型滚圆，皮肤却娇嫩若水，长毛衣外套下穿着一袭绿叶配红牡丹的裙装，杨尘脑袋顿时有些晕乎。王信义借口要上洗手间释放压抑了半天的膀胱，把她扔给杨尘来接待，自己溜之乎也。

杨尘看看“水立方”的简历，人家大名叫盘涵涵，曾经是京城一家颇具威望的广告公司资深策划兼文案，他说：“看来你忽悠过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买奸商的楼盘嘛！”

盘涵涵说：“哪里，哪里，主要还是因为咱国家不差钱，左手放贷给开放商，右手按揭给小业主，两手都硬两手都赚钱。”

“我说涵涵同学，如果我们搞一档财经电视栏目怎么样才能把地产大鳄们都吸引上来？”

“那就跟他们探讨国学、禅修、公益和慈善，老板如今都爱扮演大尾巴狼,越高调越能调动社会资源。”盘涵涵回答说。

这时候杨尘的手机铃响，“您好，哪位？”听筒里传来一个脆铃般的女声：“是杨尘先生吗？这里是平安保险，抱歉占用您几分钟时间，我们对你做一个小调查……”

“不好意思，我很平安用不着保险。”杨尘立马截断她，销售电话的骚扰几近公害，短信还每天都能接收到各类卖房、卖卡、卖药、卖机票和小姐出卖色相的垃圾信息。

“对不起，杨先生，我还是新生，第一次试着联系客户，您一定配合一下好吗？只有三个问题，您已经回答一个了，剩下两个也很简单。”她加快语速似乎担心我中止通话，隔着虚空也能感觉其楚楚可怜状，杨尘便迟疑着应允了：“那你问吧。”

“杨先生人真好！请问你选择的是寿险还是理财产品，另外，您给家人比如说太太呀，孩子呀上了什么险种呢？”

“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话筒那端“扑哧”一声乐开了花儿，“喂，我是金儿，逗你玩呢，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饭，周末要有空履行下诺言好吧？”杨尘一愣，猛然想起原来是飞机上偶遇的那个北京妞儿，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竟然把她丢到了爪哇国去了。

“哈哈，是你在装神弄鬼呀，好吧，时间地点你定好短信通知我，这会儿忙着呢就不跟你臭贫了。”他俩互道再见后收了线，“水立方”一旁窃笑，说：“杨总好飘逸噻，革命生产两不误呀。”

杨尘收起笑脸，继续充当道貌岸然的主考官：“闲话少扯，你觉得本年度最强的广告语是什么？”

她嬉皮笑脸地回应：“领导就是渊博呀，提问就是有水平。我以为最好的广告都是私下流行口碑相传的，比如深圳发展银行的口号是‘只想与你深发展’，光大银行的是‘光大是不行的’，都是走感性加知性路线，让你不服都不行啊！”

杨尘没憋住咧嘴笑骂道，“姑娘里头我见过臭的和贫的，可没见过像你这样又臭又贫的。”

盘涵涵不以为意：“唉，很多牛鼻的句子，想出来之后才知道早被人用过了。再说，干广告这行不贱不行啊，人至贱则无敌嘛！何况我也不是以貌屈人型，只能走才女路线。既然不能将客户睡服，那就想办法将他折服。不过我人长得虽然贱，内心可无比良善。”

杨尘板着脸说：“好啦，你回去帮我弄一份《财富密码》的策划文案看看，如果靠谱就会通知你过来上班。”

盘涵涵却不慌不忙，说：“杨总，你们这儿薪酬待遇、福利加班费标准等等说啥子标准哟？”

杨尘说：“千禧公司从来都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事组织上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盘涵涵说：“那不一定，血泪交织的职场经验往往证明，往往公司的无耻程度总是超出员工的想象。”

杨尘说：“既然如此，那你也就不要抱过高的期望，有限公司都只发有限工资嘛。”

打发她走了以后， 他和王信义碰头商量，王信义的意图很明确，“要想成大事，就得聚人才，就像战国时期的春申，信陵、孟尝、平原四大公子，个个旗下食客如云，英雄豪杰和鸡鸣狗盗之徒齐聚，只要用对路数，什么样的人间奇迹都是可以创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