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树楠懒得跟她理论，这丫头一向就缺心眼儿。最近他一直在琢磨如何安排身后事，离自己退休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省里新的领导对南云集团接班人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当年跟着自己创业的一帮老臣时不时发些牢骚，意思是为企业做出了大贡献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等老爷子退下来恐怕就人走茶凉，再没啥指望了。安禧靠着南云集团广告代理挣钱其实有数，但也招致了不少闲言碎语，还有人匿名举报。怕是自己真要退休下来，靠威望强力压制下的一些对手恐怕免不了跳出来兴风作浪。未雨绸缪，他先得想好万全之策。
另外，在他心头还有一块隐痛，就是当年硬把安禧和曾荃拆散，安禧伤心之余在情感上报复性地滥交男友，那些男人包括她现在的男友房大力，其实没有一个赶得上曾荃。那天安禧装着不经意提及华驰集团的困境，安树楠便知道她其实并未忘情，只是出于自尊心表面上大大咧咧而已。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杨尘，或许是能解开自己心结的一个机缘，安树楠打定主意先试探一番。
还是在玉楠会馆上次的那个雅间，此次算是真正的家宴，只有安树楠、郑岫玉、安禧和杨尘四人用膳。吃过饭，安树楠跟杨尘在小茶室坐定，郑岫玉亲手泡上茶以后掩门退出，杨尘端起茶杯慢慢品尝，心想老爷子这番安排八成是跟曾荃华驰的事情有关。
果然，老爷子一开口就是单刀直入丝毫不兜圈子，“小杨，你在华驰干过也了解曾荃，作为我以前重点培养的助手和安禧的恋人，我是非常愿意帮助他度过现在的难关。不过这事还不能我一人说了算，南云集团毕竟是国企，重大决策要经过领导班子集体讨论决策。再说曾荃也没有主动提出来要求，单是俞悦做代表恐怕不能算数。你回去给曾荃带个话，南云集团是可能拆借一笔资金给他用一年的，不过要走按资产抵押程序，还得收取正常利息。”
“嗯，我会将您的话一字不拉地带给曾总。”杨尘没想到老爷子做事如此干脆利落，不过自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目前的身份只是一个中间人，这事弄成了无非落下个人情而已。
安树楠拍拍杨尘的手臂，“我今天找你，主要不是这件事情。这几天你跟安禧去勐木，恐怕多少也了解了她的秉性。她跟那个男朋友房大力我看也是靠不住的关系。现在是我还在位，帮衬着她经营个小广告公司，业务也很简单，就是帮南云代理一部分路牌广告而已。国企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再干不到一年也会退休，不得不为她今后打算。”
“所以，我想让安禧去北京发展，今天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安树楠说着。
做老大真是一份操心的活计，杨尘看着这个在江湖上拼打了大半辈子两鬓染霜的老人，心下有些恻然。老爷子这番话既有试探的成分，但也不失真性情的表露，所以他收敛起平时惯常的吊儿郎当，露出一副实诚样儿：“承蒙您高看，我还是建议安禧继续在广告业发展，毕竟是她熟悉的行业，而且依托着南云集团的资源那一定是如鱼得水。”
安树楠说：“安禧这丫头为人处世大大咧咧，不知道北京的水深水浅，要有人能帮衬才行。另外，公司名义上也最好是不由她出面张罗为好。所以我想请你出面，至于待遇方面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第一次领教老爷子的直截了当做事风格，杨尘心想他能有今天的成就的确不是等闲之辈。“还是要多谢您抬举，不过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只适合当差不适合为帅，您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推荐一个人，能力、地位、才干都更适合担当此任。”杨尘此时想到了王信义，在中央媒体担任部门主管的哥们儿。
安树楠盯着杨尘看了看，脸上不动声色，嘴里却说：“当然不能勉强你，你推荐的人我会考虑，不过你还是先考虑我的提议，不忙做决定。”
文人相轻，商贾相诈，政客相弹，武士相扑，女子相妒，缘于才、钱、势、力、色这些东西造就人性的不安分。杨尘心知社会这个大酱缸里头没人能够独善其身，尤其是貌似有好事送上门来的时候，更需要权衡利弊、计算得失，进退取舍是事关生存的基本功，马虎不得，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念之差身已亡，经验教训比比皆是。
其实安树楠早在三个月前就从接手了北京的一家广告传媒公司，他的如意算盘是通过这家公司取代安禧目前代理的南云集团广告业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以让安禧将南云集团每年数千万的广告代理费的大部分收归囊中，当然有些要照顾各路关系的份额应当留出来。但这也只是小钱，有几个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创业元老的养老钱也得想办法从这里弄出来，所以他需要有人帮助将账面上的资金盘活，选择短时间利益回报可观的项目进行投资。
他自然并不会将老底跟杨尘和盘托出，安树楠需要的是先是做好一个局，然后往里头布子，杨尘不过是恰好赶到点上的可能用的一个棋子而已，能用到什么程度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杨尘也知道人家底细自己不便也最好不知道的好，有人搭台请你唱戏，自然少不了给你彩头，能不能搭伙分赃则要看双方磨合程度和机缘。另外，稍微动下脑子就知道出面掌管这家影子公司的人不过是个傀儡，实际控制人和利益人是安氏家族。但他从勐木回来后脑子里开始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完成它或许需要伺机虎口夺食。所以对安树楠抛过来的诱饵也一定程度地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如果方便，我想知道南云集团每年花在电视、路牌和公关活动方面的预算是多少？”杨尘一开口也直奔腰眼上，安树楠对数字十分谙熟，一一列举出来。杨尘便说：“如果刨除关系单，我看可以剩下八千万左右的品牌传播投入，这样的额度养活一家广告公司绰绰有余，但是最好能将品牌策划、节目制作、广告发布和公关活动一体化，这样公司就能蓄养人才可持续发展。”
“说起来俞悦和安禧都是我的朋友，您老托付的事情我会尽心尽力。我想先以安禧朋友的身份去那家广告公司看看，同时跟王信义沟通一下意向，没问题的话就让他抽时间下来跟老爷子见面详谈，您看怎么样？”听见杨尘这样表态，安树楠很是高兴，他仔细询问杨尘的行程计划，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魏全箜的电话，吩咐他帮助安排杨尘返京的机票事宜。
“南云集团在北京设了个办事处，我打算派魏全箜过去当主任，一方面可以给你们些照应，一方面也正好陪他老婆在京治病。”安树楠说，如此安排，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心腹控制北京的资金流向，同时照顾老臣的利益，算得上一石数鸟的招数了。
杨尘从南玉会所出来时，闻到院子里的草木葳蕤的气息，心想这么快就结束了云游的日子，实在是心有不甘。只是自己跟这块地头上的缘分不浅，且待他日再杀奔回来放浪形骸。
18
坐在返京的航班上，客舱内弥漫的陌生人群的呼吸混杂航空食物的气息令人生厌，靠过道的肥硕的中年男人占据了左侧的大部分空间，还不时地越过他假装看舱外，实则斜睨杨尘右边那个姑娘。
杨尘不动脑子都知道顺着这家伙的视线飘过去，落点一定是会停在她那小丘般隆起的胸脯上。飞机舷窗漫射的阳光给她渲染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微微抿起的嘴角显露她沉静而灵性的特性，那种旁若无人的姿态自是撩人。看她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吧，正是青涩已褪芳华初现的年纪。从外貌上看不上那种令人惊艳的类型，但比较耐看，属于可爱型的姑娘。
杨尘刚才在候机大厅的书店里就跟她擦肩而过，当时他正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杂志，却冷不防旁边一人转身碰掉了，正待弯腰捡起来，却被她抢了先，只好随口说了声对不起，她抬眼瞅他一眼，她随即把眼光迅即游移到对面的CD陈列架上去了。杨尘不好再主动套辞，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